风和日丽的一天,在卡尔玛医院大楼前的草地上,一群穿着病服的小孩子们正开心地跑来跑去。
医院大楼三层的一间办公室内,安里尔医生正透过窗户观察着室外的这些孩子,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达迪尔镇,安里尔-奇多是十分有声望的大好人,这位以慈爱和热心肠闻名的医生,花光了他前半生冒险挣得的积蓄,在本镇建立了唯一一所兼具孤儿院功能的医院。他应该很喜欢小朋友吧。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很明显并不在窗外那群活泼的孩子们身上。
他的思绪飘荡回一个礼拜前,也是在这间办公室,这个位置,他跟那位男人的一场交流。
那天晚上,安里尔医生刚回到家准备上床睡觉,门口的铃铛就被摇得叮当响,自己的值班助手急匆匆地跑来告诉自己,白天那个来拜访过的红蛮子又来了。
安里尔医生闻言连忙穿好衣服赶到医院。夜晚的医院静悄悄的,只有些许烛光照亮的大厅说不上阴森,但也昏暗得令人不安。大厅内上只有一对红发的夫妻,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同样红发的小孩,即使隔着十几米,安里尔医生也能瞅见那小孩苍白虚弱的脸色,夫妻俩的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白天来拜访过的那个男人就在旁边站着,一脸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到来。
这对夫妻就是周音-维祓托和贺莉-普托雷娜,怀中的小孩就是诺夏-维祓托。
由于白天已经从周音那里听说过情况了,安里尔医生很快就安排好了对诺夏身体的检查。检查完后已是凌晨,小诺夏在服用了一些药物后明显有了好转,很快就被安排进了一间单独的病房。诺夏的母亲贺莉担忧地守在儿子的床边,而周音则被安里尔医生领进了办公室。
“白天的时候我只听过大概的情况,现在实际检查完了一遍,我需要重新跟你核对一下情况”,安里尔医生推了推眼镜,整理好思绪后重新开口。
“我已经给他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我想,我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结论,但是这个结论......老实说我也不是很自信,但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安里尔医生扭扭捏捏地挤弄着腔调,似乎接下来要说什么羞耻的话一般。
“你会这样讲话,一定是你的结论与我白天的看法不一样。”周音找了旁边一处空着的沙发坐下,声音异常冷静,儿子的情况稳定下来后,他似乎找回了一些自己曾经的习惯,说话带着一股老绅士般的腔调,还夹杂着一些掩盖不住的,那种只有过狠毒经历的家伙才会有的血性和不满。
安里尔医生有些不自然地扭扭了头,很多年前,刚和周音这人相处时,他就觉得不自在,两人今后绝不会是同路人,不过秉持着职业操守,他还是继续说着自己的结论:“是的,我跟你白天的推论完全不同,我就直接说结果吧,我认为令郎很有可能是患了心理病。你明白这个词语吗?这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理论体系,目前虽然还有争议,但是已经有过几起足以证明这种病症存在的病例了。”
“能跟我大概解释一下吗,大夫?”周音的口吻依旧很平静。
“嗯,这需要一点时间,这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安里尔医生又回到了那种扭捏的状态,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就是一个人的想法,类似我们俗称的精神层面出了问题,精神出了问题,也会影响到他的身体,严重的情况下,诺夏这种虚弱的表现甚至失忆都是很常见的,啊,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解释,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之前的履历你是很清楚的,这么多年的经验,普通的生理病和蓝眼病我都有接触过无数的案例,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把话说明白了后,安里尔医生如释重负,很快便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心理病这个领域应该是这位大夫的拿手专业。
“令郎......我们仔细检查过诺夏,除了那异常的身体状态,其他方面上,诺夏-维祓托是个完全正常的人,别说蓝眼症了,就连普通的生理病症也没有,而且他绝对没有受到魔法的影响。”
“他只是......生命力在逐渐变弱。”
房间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周音终于开口:“没有任何魔法影响?这可能吗?朋友。”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那双仿佛能把自己看透的双眼,安里尔医生犹豫了一刻,但随即坚决地回答:
“是的,没有任何魔法影响,这意味着他患的不是蓝眼症,所以只有心理病这一种可能了。”房间内又陷入沉默。
“我觉得这反倒是能解释得通我的推论了。”周音突然发出声音。
安里尔医生刚想开口反驳周音,结果对方又继续说下去。
“让我们从头再梳理一遍情况吧,这次我详细说说我的推论。”
“从头开始?从你说的‘一个多月前,有一支规模相当惊人的部队包围了你所在的山村’开始?”安里尔医生疑惑地看着周音。
“是的大夫,您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周音缓缓开口。
“我记得,我记得你说,这支部队的领头级别特别高,高到为了我着想,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向我直接透露?”
“是的,说出来后会给你带来麻烦。”
“但是你甚至都不会给我半点提示,这让人很难受,你应该坦诚......等等,任由我......随便想象吗?”安里尔医生边说边站起身来,在房间来回踱步,他习惯在运动的时候思考事情,也利用走路的动作做掩护,观察着周音的反应。
“嗯,我想你怎样放飞想象都不会超过真相范畴。”周音的神色尽力地维持着平静,不过安里尔还是注意到周音的口吻有些激动。
“那我大概明白了。”安里尔医生点点头,他以前和周音一起在首都工作时有过往来,他很清楚周音用暗语时的习惯,如果他要指代某位不能说明身份的人时,还暗示这个人的级别特别高,还任由你放大了胆子猜测,那么结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的级别是他们所处的这个体制内,最高级别的那几位。
不过这种猜测还有个前提,就是他至少会提前暗示究竟是哪个“体制内”,但是现在周音没有给安里尔医生任何铺垫,说明这个体制很常见,不需要思考。周音是偏远山村的村民,安里尔医生是达迪尔小镇唯一的院长医生,他们二位的共同之处是什么呢?他们都是赫瑞亚王国的公民。关系到这二人的,不需要强调的体制是什么呢?国家。
“他们在追捕一名逃犯?”
“‘穷凶恶极的罪犯’,这是他们的说辞,是政治犯?间谍?还是亡灵巫师或者怪物什么的?都没有说明。”周音回答。
“这个罪犯逃进了这座山村,我记得你住的那所村庄,是叫凡姆克村吧,那里的山脉叫,叫......什么来着?”
“琴奥拉山脉。”
“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出面,如此庞大和复杂的军队规模,要么这名罪犯涉及太多重要的事了,要么他的实力极其恐怖,危险性极大。”周音继续补充。
“而你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
“是的,这是有证据的,这支部队的组成结构相当复杂,即使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位普通的村民,但就目光所能看见的部分也能感觉得出来。许多曾经毫无关系的部门都勾结在一起了,如果牵扯诸多麻烦的重大事件,出动的队伍不会这么杂乱的,这会令保密和情报工作处理得一塌糊涂。而且这些部门的出勤人员中,有战斗力的成员比重太高,你知道我以前服过役,有几个十分出名的战力组织都登场了。”
“如果是实力很恐怖的罪犯,要出动这个级别的军队追捕呢,能联想到的只能是敌国的高级干部或者将领,还有魔法方面的罪犯......”安里尔医生摸着下巴思考,“这其中最能令人想到的就是亡灵巫师一类的存在了。你白天说这名罪犯一定是亡灵巫师,这是怎么判断呢?怎么就不可能是敌国的高级将领呢?”
“非常简单的逻辑,安里尔。”周音微微一笑,安里尔看着他的微笑恍惚了数秒,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二选一的判断题,他是怎么做出选择的呢,很简单,因为其中一个答案他已经确认过了。说明周音描述的这支规模级别惊人的部队之中,就有敌国的高级将领。
既然是亡灵巫师惹的事的话,那么那支混合的部队里,一定还会有专门针对亡灵巫师的圣职人员存在。说明这两种人都在那只追捕的队伍中。
有着百年仇恨的两国居然合作一起追杀一个逃犯?其中如果还有大量圣职人员存在的话,这支部队还涉及到了教廷国?这个情况实在过于挑战赫瑞亚王国公民们的想象了。
“敌国或者教廷国清理门户的可能性呢?”安里尔医生又想到些什么,反问到。
“不可能,大家都清楚这三家的关系。”安里尔医生点点头表示认可,对啊,如果只是在赫瑞亚王国境内干了坏事的罪犯,其他国家不会去管,如果这人在其他国家也干了坏事,以现在看似和平其实紧张的国际关系,既然已经跑来祸害赫瑞亚了,他们要管也不可能和本国合作。
虽说不排除在三国都犯下大事的罪犯,不过谁这么有本事能同时惹到这三家呢?
那么答案就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出现了,这个答案还能是什么呢?本来就是二选一的问题,自然只能是亡灵巫师了。
“当然不排除这个人既是某位高级罪犯,又是亡灵巫师的可能,我感觉这个人多半是有多数身份,只是根据这次行动的人员组成来看,我认为这次行动针对的,是那个人身为‘亡灵巫师’的那一面。”周音等安里尔思索了片刻,补充到。
“军队把整座山脉围得滴水不漏,但是管理方面的工作相当粗糙,村民们被粗暴地迁移到琴奥拉山脉最近的一处小镇郊区,那边临时搭建了一处避难所,我们所有人被迫在那里生活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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