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下,他看见一个背影,慌乱地翻着一本诗书。他看出来他是在装样子了,却不打算戳穿,只是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书:

“今日我让雪璎来陪你,你可好些了?”

“侧福晋前来探望,昔日姐妹重逢,自然是一大幸事,多谢王爷挂怀。”纤袅轻声道,“王爷白日里为皇上办事,晚上还要过来陪我,倒是我罪过了。”

“谈何罪过?你是我的嫡福晋,我来陪你,不是应该的吗?”弘昼在她旁边坐下,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又哭了?”

“我……我没有。”纤袅转过头。

“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弘昼道,“我不喜欢你总是哭,多笑笑。”

纤袅又不回答,这一点儿弘昼依旧习惯了。很多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可是她总是听不进去。

“你会编青丝手链吗?”弘昼问,“我们结发为夫妻多年,可是却没有结发。这样,我们今日各剪一缕头发,混在一起,编成两条青丝手链,你一条,我一条。”

青丝手链?纤袅似乎想起了过去什么事情,正沉思着,弘昼就拿起绣棚旁边的剪刀要剪。

“等等!”纤袅连忙制止,“王爷,这一不是国丧,二不是家丧,若贸然断发,叫粘杆处的人瞧了去,指不定又要在皇上跟前颠倒黑白。”

“当年我们洞房没有结发,如今来补,皇上也不会在意的。”弘昼道。

“既然如此,我……我先服侍王爷沐浴吧。总得身上清爽了,才好结发。”纤袅道。

“好,听你的。”弘昼道。

之后纤袅便让底下人去准备沐浴要用的水,可是她并不想做什么青丝手链。

楚桂儿准备好了沐浴用的水,纤袅为弘昼宽衣解带,将他扶进去。当初纤袅离开京城去临江时,剪掉了蓄长的指甲,取下了金银,与常人家的格格无异。如今她再一次戴上了那些多少人梦寐以求戴上的金银,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愿意蓄甲了。

“你也无需害怕会戳到我,还是蓄上为好。”弘昼道,“指甲越长,越能体现身份地位。”

“留着也没多大用,又没人看,留着也没有可比的,还不如剪了方便。”纤袅轻轻解开弘昼的发辫,“咱家又不是没这个条件,头发不舒服就洗,每次都要等到快要长虱子的时候才知道洗。是不是我不说,长了虱子也不洗?”

“好,我以后听你的。”弘昼拉着她的手,“你洗过没?”

“当然洗过了。”纤袅道。

“嗯……我感觉好像没怎么洗干净,不如……”弘昼坏笑着一把将纤袅抱进水中,“你陪我一块儿洗!”

“王爷!”纤袅很是惊恐,“你把我放开!”

“你还记得你选秀期间,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酒,正好遇见了你!这么多年的朝思暮想,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倒好,不但不认得我,还说我是什么登徒子!”弘昼道。

“那……我当时与额涅私底下见面本来就违反了宫规,被抓住就会被治罪。你倒好,不仅抓住了我,搂着我就要去储秀宫。我那时候还是待选秀女,怎能不怕?”纤袅低头。

“你早该清楚,第一次遇见我,你就是我的人。先帝没有登基的时候,他就把你默许给我了。选秀的时候,不过提供一个契机罢了。”弘昼道,“你可离不开我的手心。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是不是就是那一晚的英雄救美,就让你心里头有了那个人……”

纤袅心下一惊,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哪个人?”纤袅故作不知,“当时哪有什么人?不过我和额涅私下相见,连周围的侍卫都花钱收买让他们离开的,只是因为没人敢拦着你,因此当时还有你和楚桂儿在场。”

“哦?”弘昼习以为常的辩解,如今竟然变得新颖起来了,他便开始了下一个拷问:“那你说,乾隆四年秋天,你跑哪里去了?见了什么人?”

“我……我哪里都没有去,那年夏天太热了,路上热死了很多人,哪怕入秋了还是极其炎热,我自然留在王府不愿意出去。”纤袅道。

“那你说,乾隆七年,我又让你去做什么了?”弘昼问。

“乾隆七年,照样是个炎热是夏天,哪怕到了九月,还是那么燥热。”纤袅道,“留在王府用冰岂不好?”

“是啊,什么都忘了,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弘昼冷笑,“什么时候你才能忘记他?”

“王爷,您实在是想多了。”纤袅强颜欢笑,“我自然留在王府时刻陪在王爷身边,若非要记挂其他什么人,那也不过是娘家的父母兄弟了。我跟了王爷快二十年了,娘家养我的日子还没跟着王爷的日子久呢!”

“算是个会说话的!”弘昼轻轻一笑。

“王爷也别耽搁了,一会儿我们还要结青丝呢!”纤袅微笑,“您就别跟我打趣了,我们得抓紧一点儿。”

待纤袅伺候弘昼沐浴之后,自己也换了一身干的衣服。弘昼拿出一把金剪子,纤袅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嫁妆里面东西。她和弘昼各自剪下一缕青丝,结在一起。

“王爷若是有闲暇,明日我教王爷一起做。”纤袅道。

“那倒是甚好。”弘昼道。

想必雪璎的劝说有些用处,至少今夜纤袅主动了许多。

“算着日子,阿浑应该回来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见见他?”纤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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