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蜡烛,发彩虹,双手合十,花环小鸟emoji,问乐队怎么样了,还有‘其他人一定要振作起来!’”就算不登录自己的账号斯图尔特也见过无数次这种情形,噩梦里她收到的所有信息都长这模样,“有没有人把乐队logo P上黑白滤镜发评论区?哦,我们的logo本来就是黑白的!”说完她鹅鹅地笑了起来,笑声很干巴。

鲁索形容不了自己看到的东西,于是在贝斯手故意讲的烂笑话中点了屏幕上的其中一枚播放键。洗衣机三步一刹车式的节律震动声中,不插电吉他的扫弦唐突地在塑料凳上响了起来。

相当耳熟的旋律,就算在梦游中塞给她们一把琴也能弹,因为那本来就是她们的歌。

但不是她们演奏的。前奏过完后陌生的声音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显然他不熟悉摇滚的发声方式,即便降了几个调还唱得歪歪扭扭,却硬生生坚持了半首才停止,有些挫败地扶住吉他。

“我靠,最讨厌这群玩不插电的自我陶醉改编摇滚了,”斯图尔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软绵绵的。”

鲁索点开了另一个。

更简陋,这次连吉他伴奏也没有了,唱歌的人不仅毫无技巧,当年学校声乐课一定也拿不到及格。手机发出的气球放气一样的声音如同一只蚊子飞过洗衣房,洗衣机进入持续滚动模式,她们在完全卡不上点的节拍中听着随时可能断气的歌唱,而歌唱偶尔能展现出几句似曾相识的走向。

当然演唱者们也不全那么业余。她们点开的最好的视频来自同行,一支曾经在拼盘表演时人气碾压她们的半地下摇滚乐队。那场演出地点在大名鼎鼎的布莱恩特公园,是彼时腕带乐队上过最隆重的一次舞台。她们夹在两支很有粉丝基础的乐队之间,担忧前后人声鼎沸而到了她们台下就鸦雀无声。现在,排在当初的她们后一位出场的那支人气乐队整曲翻唱了她们的歌。

“什么情况啊他们……”斯图尔特瘪着嘴。

格温终于没再吝啬地沉默。她拔掉了耳塞,海绵耳塞被手指木讷又机械地拉扯着,她控制不住力气,很快就扯碎了。即使没看到屏幕上的具体文字,她也猜到了大致情况。原来Never Sleep?的主唱并非突发奇想要演奏腕带乐队的歌,而是……

“真的有这么个纪念活动。”

三颗头凑在一起读那些提及腕带乐队主页的消息,她们的头发顶还冷冰冰的,小小的手机成了北极圈中唯一没熄灭的火堆。亮起来的屏幕上仍然有新视频不停地上传发布弹出来,每一个刚冒头就开始自动播放,每个视频里的人都在唱腕带乐队的歌。

鲁索往下翻了很久。主页的消息栏的确被大量的悼念与公式化关心问询大量冲刷过,但已经完全被翻唱活动取代。她们试图向上回溯这个翻唱活动的发起者,就像在站在一块水泥地上挖,试图挖出三叠纪期间封存在地底某处的化石。鲁索的手都翻酸了,格温接过去继续翻,她翻的速度极快,似乎完全不用看屏幕就感知到了内容是否相关,再毫不停留地略走。

“没有人组织这个翻唱活动,”她说出了所见事实,“是完全自发的。”

最先或许是某个腕带乐队的乐迷在个人主页发了翻唱视频,尔后迅速有人跟着做了。但更重要的是更多来到此地寻访悼念的人陆续意识到,死去的高中生不是一个邪恶六人组的受害符号或是公民谈判的一块里程碑,她并不沉默,声音也没有随着她被埋进土里而消亡。

既然花时间找到了乐队主页,不如再听听她想表达什么。

旋律是最好播散的种火。会唱的不会唱的,好听的不好听的,并无所谓,声音四处传响,火炬接一棒传一棒。甚至他们也没在乎腕带乐队是否会接受这样的纪念——总之这些翻唱视频就像投进投进许愿池的硬币,他们唱了一段扔进腕带乐队的主页下方又离开,陌生人和陌生人的心愿叠在一起,越叠越高。

“连周边都卖断货了!”斯图尔特看了社交媒体后台挂着的商品链接,印着wristband的腕带是第一个卖光的。

明明洗衣房的玻璃门已经挡住了大半寒风,她的鼻涕还是水龙头一样哗哗不绝,她努力吸着可仍旧徒劳,肩膀向前窝起来抽动:“我以为我们的周边有一天全部卖空是因为歌真的好听。”

其实也没错。鲁索念出一位因为纪念活动才知道她们的新粉丝的评论:“旋律怪好的。”

她注意到格温沉默着不发一言,想起之前舞台下斯图尔特抱怨过的“她连哭都不哭”。

“被翻唱最多的居然是《季节病》,”鲁索想了想,“是格温写给琼的歌。”因为这首最像琼才更得人传唱么?

“其他歌大多是唱义警的,义警现在不受欢迎,”格温很配合地接了话,现实地给理想主义者们泼冷水,“这很正常。就连你也不戴腕带了。”

“可是你还戴着,”鲁索早就注意到格温袖子里的东西,她的长袖夹克将腕带遮得很好,就连演奏时也没露出半点荧光,不过可怜的夹克惨遭鼻涕袭击之后就被她挽起了袖子,隐匿在层层衣料下的饰品在她刷手机时偶尔会重见天日,“你依旧信任蜘蛛侠。”

“对,”格温破罐破摔,“你放弃了信任,而我依旧信任,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如果她们想问询她为何不辞而别,就请姑且拿走这个理由。

“解释,”鲁索还戴着那顶用来掩藏发色的鸭舌帽,帽檐微抬现出两道锐利的目光,“告诉我你为什么信任。试试?或许我会因为信任你而决定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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