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警觉?动作竟比我还快。

来不及再多想,柳云关既不在睡眠中,想必是已然知晓府上走水,情势危急唐一意也顾不上寻找柳云关了,抬腿赶向了火光冲天的方位。

走水的房屋前聚集了一群府上的侍女和小厮,正神色匆忙地来回运水救火,唐一意也急忙加入其间,好在众人力量大,火势渐渐得到控制最终熄灭了。

“唐姑娘,府上走水你可还好?”方姑端着木盆从被烧焦的木板间钻出,她浅紫色的裙摆被火烧了一个大洞,狼狈地拖着。

“我一切都好,府上损失如何?”

“不幸中的万幸,无人伤亡,只是……”

“只是什么?”

“血色莲子就存储于此屋,今夜我本想清点之后好交付与你,未曾想竟然走了火,仅剩的血色莲子被烧成了灰烬。”方姑语气间尽是歉意。

“无妨,无妨,人安好便足矣。”

无人可预料灾祸的到来,想是与那血色莲子确实无缘了。

“此火为何而起,府上不是少用火光而用夜明珠照明吗?”唐一意问道。

“我心中也有疑惑。”

“家主,火场外围发现一副面具。”侍女双手白净,捧着一副面具。

方姑掏出夜间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凑近照着面具,黛青色面具上的金漆折射出了光亮。

“这是……”

“家主,此人在走水房屋外鬼鬼祟祟。”两个小厮反剪着一人之手,将他押送到了方姑和唐一意眼前。

“此人是我带来的,快放开他。”唐一意看清来人之后如此说道。

小厮闻言,立即将钳着柳云关的手松开。

“对待客人怎能如此无礼?”

“回家主,走水前一刻中我们曾于府中看到此人四处走动,旋即府中房屋便走水了,此人嫌疑最大。”其中一个小厮回话。

方姑掂了掂手中的面具,看向唐一意。

“一副面具而已,怎能证明此处的火是他放的?”唐一意沉静说道。

“是,证据不足不可妄下定论。”方姑盯着柳云关的面具,接着说道:“不过府上夜间只靠夜明珠照明,此火定非下人不慎用火导致。”

方姑将目光转向唐一意,道:“唐姑娘,为证清白,可否让下人前往公子处所搜寻一番?”

李府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唐一意和柳云关身上,唐一意别无他法,只能点头答应。

方姑走在前头,领着人往柳云关居所方向去,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几个小厮在柳云关屋中倒腾了好一会儿,还真在唐一意和方姑的眼皮底下,从被褥中掏出一对火折子。

“证据确凿,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方姑手中捏着火折子,问柳云关道。

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哑巴,自然是说不出话的。

“唐姑娘,此人是你带来的,眼下生出这档子事来,万幸无人伤亡,虽说你对我李府有恩,可我作为家主必须给全府上下一个交代,请你立即收拾细软,和此人离开李府,不可再踏入半步。”

全府上下都盯着唐一意与柳云关二人,这不走也得走。

“送客。”方姑不留半分情面。

“不必,我自己会走。”唐一意将怀抱着剑的双手放下,捋了捋衣袖径直走出了李府,柳云关见状先是从方姑手上夺过了新买的面具,而后紧随唐一意的脚步也出了府。

约莫是寅时,明月郡寂静得不像话,一切都处于酣梦之中。

待确认两人都出了府之后,李府的门吏当即将门合上了,只留府前那对夜明珠高高地挂着。

唐一意无处可去,卷了卷衣裳,一言不发地挨着府前的柱子坐在了地上。

“阿意。”柳云关试探性地开口。

“李府走水一事蹊跷,绝非是你纵的火。”

“你这么知道?”

“听闻府中走水之后我立马起身,本想到你屋中查看你的状况,未曾想你人已不在屋中了。我记得离开你屋子之时我去得匆忙,无暇将门合上。”

可方才同方姑前去搜查时,那门竟是闭着的。

“不过你反应当真如此迅疾?竟先我一步出了房门。”唐一意自认为睡眠较浅,屋外若是有大喊走水的声响她必定当即醒来。

“不是。”柳云关摇了摇头,“吃过晚饭之后我回到房间,睡前想把窗户关上,却发现有个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我果断打开房门追了出去,不一会儿府中便起火了。”

“你出门时可戴了面具?”

“戴了。”柳云关出门匆忙,但也还记得唐一意嘱咐过他别被人看出来了,于是便随手抓了一个面具,恰好抓到最初戴着进府的那副,两日过去了藤草上的叶子早就蔫了。

手里这个黛青色的原先是放在桌上的,不知为何突然便到了火场附近。

“夏望县那次在郊外夜行,你不是害怕得紧?”唐一意还记得他战战兢兢走在自己和徐明前头的情态。

“现在不一样,李府有这么多夜明珠,就跟白天一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就应当害怕的,此番是被算计了。”唐一意皱着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引我出去,趁机将我的面具拿走,又在我的房间里藏了火种?”

“正是。”

“这人太阴险了,还好李府没有什么大损失。”柳云关有些后怕,万一这李府真有人因这火失了性命,方姑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李府估计平时也没少做消防演练,不然这火没这么容易熄灭。”

“消防演练?此为何物?”唐一意已然习惯柳云关嘴里会蹦出新奇字眼的事实了,但还是感到些许好奇。

柳云关将手抵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说道:“就是假装起火了然后练习灭火和逃跑,这样真正起火的时候就能及时反应,以减少伤亡和损失。”

闻言唐一意低垂的眼睑突然抬了起来,方才参与灭火时,府上的侍女和小厮如此有条不紊地端水往来,起火的房屋竟离池塘这么近,周围的每个水缸中竟然恰好都有水,折腾了半天似乎也未见有人从起火的屋中搬出什么物什来,她原以为是下人们轻物而惜命,眼下细细回想,那屋中怕是早已空空如也了吧。

再想到方姑先前的反应,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啊?”柳云关有些莫名其妙。

“方姑办事还是狠不下心牺牲。”营造了如此大的火势,竟然只是烧没了血色莲子?

“阿意,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血色莲子必定还有剩余,你恢复记忆有望。”

“可方姑不是说这场火把血色莲子都烧光了吗?”

“不,一定还有。否则她不会费尽周章赶你我二人出府。”

唐一意带着柳云关将形势分析了一番,她晚膳时分同方姑讲起血色莲子时,方姑的神情就十分可疑,经先前的摸查,无期荷花无疑是绝种了,但这血色莲子这么多年来收获不少,晒干之后可保存数年而不腐,未必已随着无期荷花消失殆尽了,而方姑亦承认血色莲子仍有存余,可她刚答应清点血色莲子之后卖给唐一意,怎会如此凑巧府上便走了水?还偏偏是存储血色莲子的房屋,这走水便走水吧,可那间房屋除了烧得面目全非之外,便只有血色莲子烧没了,诡是不诡异?

这方姑也真会找替罪羊,挑到了“哑巴”柳云关,顺便借题发挥将唐一意也请了出去。

这些年未见,她竟然长了如此多计谋。

唐一意分析得头头是道,柳云关似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表示认同。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躲在周围等等吧,方姑没准今日又要出府。”

天上的月渐渐淡了,东边的天露出了白的底色,进一步驱散了夜的黑,黎明将至。

清晨檐上第一滴露水滴落时,柳云关被唐一意拍醒了。

“醒醒,她出来了。”唐一意指了指李府大门的方向,方姑还是穿一身紫衣,蒙着面纱出了门,此时道上照明的灯笼未熄。

唐一意抬腿就要跟上方姑,却被柳云关扯住了衣袖。

“阿意,难道我们又要跟踪吗?”

先是跟踪徐明,再是跟踪许明的家仆,眼下又要跟踪方姑。

“不然如何?若你当面问她,她可会心甘情愿告诉你?”唐一意将柳云关抓着她衣袖的手拿开,轻手轻脚地朝方姑离开的方向去了。

“等等我。”

清晨有些寒凉,柳云关一面用双手上下搓着臂膀,一面跟在唐一意身后。

方姑行事谨慎,一路上不知回头了多少次确认身后是否有人尾随,惹得唐一意一刻也不敢放松,还好这一路树丛茂密,不然还真不知该往何处躲。

前方竹林高拔,竹子一根挨着一根向上交缠,将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唐一意远远看到方姑不知触碰到了何机关,竹林尽处的山石开启一道门,待她进入之后石门又合上了,在外观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竹林眼看着离山体并不远,可一踏进去却又感觉如何都走不到头。

是阵法。

唐一意没时间耗在这里,再晚一些就不知道方姑又到何处去了。

“往后退些。”她示意柳云关离远些,接着抽出剑,双脚轻点地面,人盘旋上升至竹林顶尖,奋力朝下一劈,竹子应声而到,斩出了一条径直通向山体的路。

唐一意稳稳落在了方才方姑所站的方位,按着方姑先前抬头的方向望去,细细一看,山壁上果然有一块与周遭环境色彩不大统一的石头,她抬起剑柄一摁,山壁传来松动的声响,紧接着石门打开了。

她朝身后的柳云关递了个眼色,两人前后走入了山洞之中,石门迅即又自动合上了。

果真别有洞天,夜明珠挂满了洞壁照得洞道明亮,洞道不宽不窄,恰好够两人并肩同行。

洞内有许多岔道,唐一意进洞晚了一步,现下也无法断定方姑究竟走了哪条,只能带着柳云关随意摸索着。

“阿意。”柳云关想跟唐一意说点什么,刚开口声音便在空旷的洞道内回荡。

唐一意连忙将食指竖举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柳云关点点头,两人又在洞中接着摸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唐一意耳边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她扭头看柳云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柳云关当即意会,也指着自己的耳朵点了点头,他也听到流水声了。

两人放轻脚步,全神贯注地跟着流水声的方向走去,眼前狭窄的洞道突然放宽,这洞中竟真有潺潺的流水。

一条溪流围着中央圆形的高地流淌着,溪水从地势较高处流下,激在石块上发出响声,透过清澈见底的溪水还能看到几尾小鱼在里面自在地游着。

柳云关忍不住将手探到水中想感受一下,不料惊动了其中的鱼,它们在水中胡乱蹿着,粘腻的鱼鳞碰在柳云关的手背上惊得他慌乱抽回了手,弄出了不小动静。

“何人在此?”中央的高地上似乎有人,听闻这边传出的声响于上方大声发问。

坏了,是方姑的声音。

在她的地盘若是被抓到了生死难料,唐一意抓起柳云关拔腿就跑,头都不回一下,生怕耽搁了一瞬就被方姑逮到。

两人不知在洞道中绕了多久,最后是柳云关实在跑不动了二人才就此停下。

“阿意,为什么你这么能跑。”柳云关气喘吁吁的,用双手撑着两膝。

“你想被她抓到吗?”唐一意绕了大半圈也不知道方才的圆形高地在何处了,胡乱指了个方向如此说道。

想到方才那听起来凶神恶煞的声音,柳云关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

“不知何时才能出这山洞。”唐一意摸着坚硬的石壁也犯了愁。

“你用你的剑一劈不就好了。”柳云关双手虚握着,模仿起唐一意斩竹子的动作。

“就算我能把这山洞劈裂,你我怕是也要被这石块压死。”

好像是这个道理。柳云关没再说话了。

“姑娘,欲出山洞请随我来。”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那人面目白净,二十来岁上下光景,穿着一身青衣,脚步如此轻盈,竟连唐一意都未曾注意到他的靠近。

“我为何要信你?”唐一意身影一闪,急速绕道那人身后,锋利的剑架到了他肩上,剑锋逼近他的脖子。

谁知道他是不是方姑手下的人。

那人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粒夜明珠,它在光线黯淡的洞道中闪着血色的光。

“你是无期手下的人?”唐一意一面说道,一面将剑收回剑鞘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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