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方远胜又扒开桶盖瞧了一眼鲎们,见还活的好好的,方才放心和妻子洗睡了。睡到三更时分,方远胜往妻子身上摸了两把。妻子迷迷糊糊,叫了声:“困呢。睡去睡去”。

只听方远胜说:“你睡着。我出去看一看。”方陈氏一下醒了过来,用已经开始有厚茧的手抓住方远胜的胳膊说:“要不咱们还是卖给官商吧。”

方远胜拍了拍妻子,没有说话。摸黑穿好了衣服,走到方守正的小床边看了一眼,替他拉了拉被子,出门去了。约两个时辰的功夫,方远胜提了个竹筐,带了个毡帽,借着月光迤逦走到了石坛北边。

石坛北边有一片荒林,林子里有一处古坟地。时间太久土坟已经遍布杂草,许多坟连土坎都看不出了。唯有每个坟前立着一个石坛,石坛仿佛连根长在地里,风吹不倒,雨打不破。石坛因此得名。

从大路转进林子,是前往古坟地的一条小路。小路七拐八拐,两旁老松倾压下来,枝叶堆叠遮蔽了月光,幽邃如山洞。走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林中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整整齐齐排出四排共三十多个摊位。各有两排摊位分别挂着“卖”“购”两字。有约莫十几个人在各处摊位闲看,或是压低声音和摊主聊天。

方远胜压了压帽檐。先往卖摊走去。此时天气晴朗,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月光洒在地上如薄薄地铺上一层银霜。纵使不借助每个摊位的灯火也能清楚看见各摊位的情状。

只见卖的要么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镇陵的铜兽,陪葬的陶俑,要么是些稀松平常乃至毫无价值之物,如锅灰,如牛粪。唯一可说的只有一家摊上摆了一个木头笼子,笼内有一只白猫,但笼上挂的牌子却明白写着“猛虎”二字。摊主见方远胜走过,就低低招呼一声。方远胜早听了人说这里的情形,也不搭话,只一家一家慢慢看过去。原来这里名为“海市”,却不是专门交易海货的集市。“海”取得是广博之意。

到了买家的摊位则更是稀奇古怪。有求购龙肝凤胆的,有求购婴儿脐带的,还有求的偏门,要购十年不刮的糊春联的面糊糊的。方远胜虽然看得邪性,却也没那么害怕。毕竟龙肝凤胆虽然他没见过,但概念是听过的。只想着或许可能是求什么海蛟野鸡之类的,起了个花哨的名儿。怪是怪,奇倒不至于离奇。

不移时,走到一处摊位。摊位上用木杆挑起一块儿牌子,歪歪扭扭写了“收杂货”三字。方远胜停住脚步,向那摊主说道:“可收海货?”

摊主抬头瞧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他挎着的竹筐,说:“收!不拘你捕到什么东西,鲳鲷,海鲎,鲸鲨,就算逮着海龙王我也收。”

方远胜“嗯”了一声。打开竹筐,取出两只鲎来问道:“你看这两只鲎值多少钱?”摊主拨弄了两下,见还是活的,就说:“我这里童叟无欺,母鲎十两,公鲎七两。”方远胜点了点头。摊主见状想了片刻,从衣裳内里取出来一只荷包,摸出二十五两一锭大银,是官府制式银锭的样式,递给方远胜道:“我这里没带许多散碎银子。只有这锭大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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