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遥搞不明白,明明弘泽的家住得离这里很远,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像从前每一次,义无反顾伸出援手。
但是战况危急,连她都应付得力不从心,加上他顶多算个累赘。何况大雨突至,警车到的速度又会减慢。
“真是一个傻瓜!”靖遥情不自禁地把这句话吼了出来,然后把他推开。
真是的……她根本不知道头脑里冲撞的是什么感情,只清楚这个男孩绝对不能受一点伤,仿佛是一种坚定的信念,贯穿她挥刀的每一条肌肉神经。
她手中藏青色的刀鞘包裹的长刀灵巧非凡,连刺几下,即便敌人都带着白花花的利刃也被她一一挑开。
倒在地上的陆弘泽在滂沱大雨中隐约看见少女挥刀的姿态。她并没有像肖安上次那样前后跳跃闪攻,而就在原地便挡下四面八方的招数。
她还略微依靠着他的身体,他仿佛能感受到她心脏火热的温度以及那因为努力泌出的细细汗水。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明朗了;雨也不像大盆泼水,而是淅淅沥沥像细针斜斜飘落。这时候他终于能够注视着她的模样了,那决绝的侧脸,那明亮的眼眸。
但她的嘴唇为什么在颤抖呢?
已经隐约响起了警笛声。
最后,二人去了警察局再录了供词。看样子,果然和何青认识……
总之二人从警察局出来时,天已经完全放晴了。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点儿阴云,明媚的阳光普照山川。
“只是可惜好不容易去菜市场买的特价鸡蛋被踩坏了。”唐靖遥带着轻松地微笑说道。
她打算怎样挑起这个话题?又打算怎么隐瞒呢?陆弘泽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但感情是不可能平静的:
刚刚就亲历了一次那种袭击,哪知道她平时怎么扛过来的!她又怎么做到总是缄口不言呢?
明明母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就很大了,她还要一个人独立地生活,还要照顾寄住的师弟。她那单薄的身子,究竟是怎么担起命运的重压的啊?
他的胸腔中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吼叫,那种强烈的疼痛感纠缠着他。
她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无措:“可能今天的我让你有点意外。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们在学武术……”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你今天是怎么了嘛,主要这样跟我的个人气质不太搭……”
还在找着借口……陆弘泽胸中那头野兽做不到再听着这家伙瞎扯下去。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决心要闯破她给自己戴的面具,设定的漫长的安全距离。
“胡说什么呢……”
“你……”唐靖遥也敛起了笑,很明显她听得出来他话中的颤音,作为最默契的搭档也知道他那横冲直撞的复杂情感。
“为什么不说呢?我全都知道了。”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的情感就传达得淋漓尽致。
靖遥沉默了。
“为什么……要说呢?”她抬起头,仿佛还想努力微笑似的。
“我想被你信任,想和你走过这段最辛苦路程……这种简单的情感,你为什么不懂呢?”
他用力抓握住她的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愿意以此来博得别人的怜悯,就这样。”她也很简短地叙述了。
“我不怜悯你。我更心疼。”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少女像默认了一般,并没有挣脱他的手,而只低头颤声道:“你能把话说清楚一点吗?”
“就是那个意思。”陆弘泽坚定而明确地说,“我现在想拥抱一下你,至于你允不允许,就是你的事了。”
他也在那么努力的靠近她吗?
靖遥听着弘泽的声音,内心仿佛自然感到安慰,被卸下甲胄一般。
因为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力量,他的温柔,都一直能够穿越一重重屏障,到达她最脆弱的地方啊。
从初一一开始就是这样,哪怕她微末得像撒哈拉沙漠中最渺小的沙粒,众人称羡的目光也都是落在身边最好的朋友身上。但是只要她有困难,他看得见,总是会义无反顾地伸出那只有力量的手。
或许动心不在一个瞬间,但每一次借笔,不需要说话就会帮忙捡橡皮,在摔倒的时候递一把手,东西多到搬不动会帮忙搬一点……
虽然弘泽平时总像一个面瘫一样,面部表情寡淡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还是有相当细腻温柔的一面嘛。
于是她主动去靠近他,主动地,也想给予他一些帮助,也如愿看到他脸上愉快的笑容。这样的时候,就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但即便后来二人的关系变得亲密,她也不敢将心意说出口:正是因为珍视二人的关系,才害怕唐突的告白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其实陆弘泽也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们的互动自然到了极点。他们都不习惯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彼此的爱意极度冷静克制而未及在暧昧的空气里发酵。
弘泽也是在这种无论如何也无法理智,控制不住心中情感野兽的时候才把自己一点感受直接表露出来。
原来有时那小小的、以为他们是双向奔赴的隐约感觉没有错。他们都做了努力,为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在母亲去世后,靖遥虽然没有完全放下这段感情,但因为生活更加忙碌,拼命地努力,自然分的精力会更少。
但他总是在她有些难过时莫名其妙地出现,让她勉强笑着,像以往一样说几句挑逗的话。但她确实感觉好了一点,像阴霾未曾覆盖的角落洒下了阳光。因为有他的存在,她再躁动不安的心情也可以平静下来啊。
——没错,眼前这个少年一直是她喜欢的存在,依赖的存在,信任的存在。
虽然因为不想卖惨的心理而久久隐瞒着,也因为忙碌疲惫的生活而久久搁置着,但是那炽热的感情未曾消逝,只是埋藏在心底,此刻破土而出,在她小小的躯体里久久盘旋。
但当她想要迈出脚步,向他靠近的时候,忽然感觉浑身透凉,像突然而至的雨,猛地一浇她控制不住的热烈心意。
自己当初选择封闭自己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方面,她确然是不想让别人可怜她而使她在各种方面有所不同。她不喜欢当被特殊对待的人。
但另一方面,把这种模样的自己展现出来真的好吗?那么狼狈,那么不堪的自己。这种心理也在悄悄作祟,即便是面对已经知道一切的他,感动之余,也不免怀疑:
他对自己的认知,真的是全面的吗?虽然他也说了自己的爱不是怜悯,也不是因为那万恶的温柔。但她的面目,可不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虽然不能和瑾优相比,但也不会让别人感到不适之属。在他的眼中,又加上一层身世凄惨的滤镜。而他又能否接纳那个最平平无奇,脱离这副躯体的灵魂呢?
这样的她,怎么做的到义无反顾心安理得地向他靠近?
“怎么了?”他显然注意到了她微小的动作,用力咬一咬牙。
错觉吗?以为自己耗尽勇气把心意说出来能闯过彼此心灵的距离。
她这是不知所措呢?还是隐藏含义里的拒绝呢?
可她望向他的目光,也蕴含了很复杂的情感啊?也不是刚刚的猜想能简易地说明的。
靖遥也看着弘泽,心里又有些歉意:是她把刚刚那种卑怯的心情表露出来了吗?无论他对她认识是否全面,但他做到了两年来都未曾做到的事情,一定鼓足了勇气。而现在他正因自己的反应而踟蹰犹豫。
自己也不能一味等待他来缩短二人的距离。
那不如相信他吧——或者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选中的男人,因为暗恋的感情少有地考虑过要不要把一切和盘托出的重要的人,会接纳真实的、最丑陋的她的。
就算不能一次性冲过去,也应该往前迈一步。
于是她这么做了,轻吸一口气低声问道:“那个,我说啊,为什么是我呢?”
陆弘泽懵了:“为什么不是你呢?”
“你看啊……”她正想开口把所有想法说出来,但又愣了愣:这样把自己的缺点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他会对她怎么看?一时又陷入缄默。
原来是这样的啊……陆弘泽轻轻笑了笑。
原来这家伙是这样想的啊……毕竟她在准备坦诚时,虽然话没说出口,微表情、眼神、动作的细节,一切都和那梗在喉咙中的语言对应了。对于颇了解她的弘泽来说,解锁她的想法轻而易举。
“我总是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付别人,所以经常有人说我凶,不友善,天天对别人摆脸。”
“可是真正了解你的人都会知道……”
“我并不是一个……怎么说……完全理智的人,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情绪化。”
“但你在重要关头总是特别冷静。再说人有情绪是在所难免。”
“身为一个男人,成绩却还没有你好……”
“那没办法是我太强了。”
“怎么这么说!”
靖遥捂住了嘴,噗嗤笑了出声。她早就知道这是弘泽特意为了让她放开心扉才说的一段话,心情也不知不觉轻松了些许。
“虽然我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人,但能否……
“可以哦。”
没有更多的犹豫和颤抖,她决绝地、几乎是跑着冲向他,速度快到弘泽来不及反应,便感到少女娇小的身体扑入了怀里。
“虽然我虚伪,做不到永远坦诚相待,总是想隐瞒着自己的缺点,经常矫揉造作地放大自己的情绪感受,怯懦地停下脚步。我甚至不敢坦然面对别人的善意,那么别扭,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人们相处,那么笨拙……”
她用很快地语速说着,眼睛刚好可以越过他的肩头,看到街道前方澄澈透亮的蓝天。
“但我愿意去努力。这样的我,你能否……”
“绝对可以。”
少年轻轻地笑了笑,用臂弯搂紧了她,在她耳畔用很低的声音,但很坚决的语气如是说道。
少女的头颅埋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自由感受着脉搏的节奏,他的下颚也蹭着她柔软轻盈的发丝。他们的身体,皮肤,慢慢地结合,感受着彼此血液奔流的速度,心灵的温度,爱意的浓度。
或许这些对话不长,但对于这无比了解彼此的二人来说已经道尽了千言万语。
在那份悸动的心情下,二人做出的选择:或许也曾犹豫,或者因为对方暧昧的心意而踌躇。但至少,他们都做出了努力,为了互相靠近。
最终,即便如此冷静而克制的他们,也按捺不住滚烫的情感,跨越短短五十厘米,又仿佛是跨越了万水千山。他们的这份心情,或许连作者我也无法完全体会。
就这样,闯过心的距离,与爱和温柔相拥。
……
“你傻啊。”老妈斜看浑身湿透的陆弘泽一眼,便恼怒地转过头去不理他。
“确实傻。”妹妹陆芊羽平静地说。
“不是去同学家吗?多待会儿也可以啊。”陆婉濛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少年则擦了擦背包上的水珠,一边平静地回答道:“她是这么说过,但我拒绝了……”
不行,在家人面前一定要绷住。
“我先去洗澡。”
“随你便吧。”老妈仍然在为他把自己搞湿而生气。
“对不起,老妈。”弘泽叹了口气,像以往道声歉后取了干净衣服进了浴室。大概十分钟后,他走出来时妹妹有点疑惑地问道:
“你晚上不去找姐夫了吗?穿着睡衣。”
“忘了……”
陆弘泽用力摇了摇头,看得出来自己除了那件事实在塞不下别的了。
“算,我待会儿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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