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后我们没有找到直达医院的地铁,让我意外的是高铁站这里居然有专门安排给行人的出租车,在这里等出租车的人很多。绵绵不绝的车辆开着苍白色的车灯,连成的白索好似父亲出殡时我抗在肩上的粗绳。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互不相识的人被一条白索栓在一道,他们从鞭炮爆炸后翻起的烟尘中隐出,最前面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他手中抱着一副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十分俊朗。照片里的人是我的父亲,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我的弟弟,但是我和他流着的血只有一半相似。虽然我很讨厌这个弟弟,但还是希望他能走在我前边,我不认识路在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停在哪里。

他们说:“没事,你就跟着他们走,到了地方你就明白了。”

我好像确实那样做了,可我总是不明白,人总是糊里糊涂的时候多,真正想明白的时候少。其实清醒的那一刻还不如昏昏沉沉的时候幸福,当你清醒地看着自己未来瞢灭暗淡的前路时,你就会想,再让我糊涂一会儿吧,但是这样之后也不过是稍稍喘过一口气而已。

在万念俱灰时“死”字当然是脱口而出,但当生活的温度重新让你的心灵回温时,你便割舍不下了。还不如继续疯着,什么也感受不到就什么伤都不会产生,对方不会受伤,自己也不会。

那个女人来到父亲的葬礼时其实我是很不满的,我觉她不配以父亲妻子的身份站在这里。奶奶说父亲这辈子就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以往就是谁走了也就走了但是这个女人他怎么也放不下。父亲病重时她带着弟弟跑回了老家,还顺便带走了大姑卖给父亲的车,他没有计较,只是喝的酒更多了些,进医院的次数多了些。

后来那女人在外面找了个野男人,野男人开着父亲的车,载着父亲的儿子,爱着父亲的女人。他们在街上碰在了一起,我想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他对着那陌生的男人挥拳,但是每一拳都好像打在自己的脸上,他并不解气,只觉得更加憋屈。那男人还是还手了,父亲当然不是对手,他是个病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在他第一次为了自己迷茫的心挥拳向亲人的时候。所以他的心比身体病的更重,所以最后他的死亡谁也拉不回来,他的心早就病死了,比他的身体死的更早。

我也自感没有资格站在那里,火棍翻搅在燃烧的纸钱中,未燃尽的灰被无形的风托起,转而又落在透明的泪上。我是长子,别人来送纸钱时我是要代父亲磕头的,别人来烧纸时我是要在旁边翻火的,所以我看得清他们的神情。那个女人烧纸时的神情并不真实,她一句话也没说,我只是恨恨的看着她,她没有抬头。

那时我觉得棺材里躺着的人该是她才对,现在我觉得棺材里躺着的该是我才对,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该死。

“滴!滴!”

出租车的灯光晃醒了我。

任痔对司机说:“师傅,去安平医院。”

司机拉着我们绕了好长时间的路,收音机里还放着一处不知名的戏,我是听不太懂的。最后车停在了一处名为“安心”的医院前,我打开手机看清楚了要去的医院名称,拿胳膊肘顶了顶任痔。

“咱们好像被坑了。”

“师傅,我们要去的是安平医院。”

司机装作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喊道:“哎!这他妈可干了,我给听成安心了,你说这。”

他鼓捣了半天出票的机子说道:“要不你们再给我加五块,我给你们送过去,别人咋说得再跟你们要十五。”

他的语气甚至让我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吃了亏,我们并没有说错地点,这个司机也没有开导航,所以我坚信他是在坑我。

车外下着蒙蒙细雨,安平医院的那条路堵得厉害,我们本是要到正门的,司机的语气显得极不耐烦:“都到这儿了,你们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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