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商讨，双方达成共识。白百合平日里到竹潍家帮忙，空闲时，由竹潍资助，先从自由搏击学起——原本，白母与竹潍都建议白百合学些跆拳道一类的，白百合却并不含糊。“我只要最实用的。”至于工资，则是“等白百合成年再说”，不过……竹潍会对白百合家进行经济上的援助。白母思虑再三，答应下这门差事。
“挺好的，至少，以后不用为那些大人物而担惊受怕了。”白百合长舒一口气。白母则面色十分凝重：“你可要想好了，万一他们变卦，你这一辈子就……”
“我相信我的判断。”
……
在那之后，白百合的学武倒是风生水起。自由搏击的教练本不想带这么小的孩子，尤其是白百合这般看起来与自由搏击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孩。碍于竹潍的面子，她才接下这活。没想到，一到练习时，白百合就出奇地认真——休憩时与你谈笑风生，笑起来很甜的小女孩，打起自由搏击来却又一种真的要拼命的感觉。毫无疑问，白百合进步飞快。
空闲时，她便再研究研究菜谱，精进厨艺。
“可我没有见过你。”李靖迮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两年。至少，白百合这样与竹枝关系亲近的人，应当在春节的餐桌上出现。“春节你在哪过？”
“第一年我还是在自己家过的。今年自己家吃完年夜饭就去老先生家里玩了，可惜你不在。我听说过你的。”白百合应道。
李靖迮点了点头。后面的事情，他大概猜得出来。竹夫人难产离开后，小竹烨需要照顾，竹枝，竹潍也需要有人陪伴。白百合自然成为了更为亲密的家人。
白百合也知趣，并未提及竹夫人之事。竹枝依旧怔怔的，望着窗外失神。
到了熟悉的锦城府，李靖迮将二人送到家门口，随即想要离开。
“靖迮……不急。小竹子的东西……你看看……”竹枝挽留。
闻言，李靖迮便走入屋内。竹枝缓步走入书房中，将一个纸箱指与李靖迮：
“这些……小竹子写的……你都看看。”
李靖迮点头，随即去从箱子里取出成堆的纸。竹枝见了，便转身回房间。白百合先一步离开。在医院时，白百合就已通知了小竹烨的外婆。现在，小竹烨应当已被接走，照顾妥当着。
起先的文件大概是建立科学管理局之初，竹潍所写的要领。李靖迮一面阅读，一面寻思：科学管理局，该改组了。不能让这些下人一直玩侦探游戏，置科学家的安全不顾。陈淼……
中间有一张近期科学家遇害的统计，以及和前十年，前二十年的对比。多得过头了，李靖迮心想。这与竹潍的遇害有关！也许竹老是想让自己看这个？李靖迮寻思着，却终究只得按下疑心——后续的文件中并未再有有用的消息。
可看到最后，李靖迮忽地发现一篇文学作品：《四只狼》。标题一下就勾起了李靖迮的好奇心：竹潍会写这种东西？
饶有兴趣地将作品翻开，李靖迮的面色却愈发凝重起来。竹潍会写这种东西？他再度问自己。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偶然从末页的背面看到几行小字：
阿费朗·西福斯三定律（拟）：
所谓被取代，与人工智能进入这个职业，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比如大语言模型用于战争在当下就已发生，但“取代”则意味着战斗，指挥，乃至谈判，均由人工智能来完成。
T（人类职业被AI取代的时间，越大就越晚被取代）=μ（威胁系数，譬如军事相关职业威胁系数就极高，工人则相对较低）k（行业系数，综合考虑行业的人数，对社会重要程度等）W（现实成本，比如文案生成就只需要一个网页，农业生产却需要精密的仪器，这也是为什么五六年前就有人说保安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可现在我们仍没有看到AI保安的原因——鉴别坏人需要摄像头，可拦截坏人需要机器人，还是能打得过坏人的机器人。机器人的损坏还是个难题）/ M（现实净利润，也就是用AI代替人类所带来的净经济效益）
阿费朗第一定律：T=μkW/M
阿费朗第二定律：当人工智能开始全面自我学习时，人类文明就被画上句号了。（这将意味着，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都无法使AI获益。当下一些棋类游戏中AI全面战胜人类不能与此划等号——智慧，和算力，是两码事）
阿费朗第三定律：如果人类文明无法承受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庞大生产力，那么它就会自我崩坏。但由于人类文明中不同集体之间竞争的不可避免，人类只会越来越没节制地解放这部分生产力。（也许，太空殖民可以缓解这一问题）
李靖迮愈发不解。阿费朗·西福斯是什么？况且人工智能有关问题大可不必上升到般地步——文明，岂会那么容易地被冲垮？可竹潍写这些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李靖迮又将小说看了一遍，这才明白：
小说名为《四只狼》，可通篇只见三只。山顶上的，半山的，山脚下的。这大概是将社会分成了三层。开篇，一切和谐，山顶上的狼俯瞰四方，指明猎物的方向。半山的狼巡视大山，并将山脚狼的猎物呈给山顶狼。山脚狼则遵循山顶狼的指引，兢兢业业地打猎。三只狼分工明确。
直到有一天，面见半山狼的山脚狼面色有些古怪。随后，诡异之事接连发生，令读者摸不着头脑，但大体都指向了结果：“山脚狼”毒杀了半山狼，死而复生的“半山狼”又与“山脚狼”一起将山顶狼赶下山顶。山顶狼因没有食物，饿死山脚。
最后一段：清晨，山脚狼在树林里醒来。羔羊群集，瓜果遍地。
“很魔幻。”李靖迮轻轻出声。“我想，从某一时刻起，这不存在的第四只狼，就已陆续取代了山脚狼和半山狼。这无疑象征着AI逐步取代除精英阶层以外的人，随后社会的基础不复存在，精英阶层也失去了自己的价值。是在讲AI对人类社会的冲击吗？竹潍怎么会有这种观点？”李靖迮很是困惑，一个人工智能领域顶尖的人才，不该说出这般消极的话。“乐观者才能创造”，这可是竹潍写进科学管理局宣言的话。“最后一句话我倒是知道。竹潍曾提及，自己希望有朝一日，人工智能能通过取代一部分人类，来促使社会达成大同——人人各得其所。”对于当下人们的辛苦工作，竹潍很是不忍。他认为，人之为人，而非牲口，不能终日只贡献劳动力，不问艺术，不思哲理。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太难实现了——“难如登天”，竹潍如是说。
李靖迮良久的沉默着。那个名字愈加挥之不去，缠绕在他的脑中：
阿费朗·西福斯。
它到底是什么？李靖迮翻阅了剩余的文件，也未能找到有关的信息。这突然出现的阿费朗西福斯，仿佛只是个草稿，甚至儿戏。
阅读完，李靖迮轻轻将房门带上，走出竹枝家，在锦城府小区门口正好碰上白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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