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听五成变一成,人立时涨起脸来,说大业门外汉,生意场上议价也不是这样议的。

大业眼见这块滚刀肉一味喂他软的他是嫌没嚼头,一股火就顶上心坎,作势便拿起当差时的派头吓他说,“什么生意场?哪个要与你议价了,这是人命官司,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拿人命匪为,真是猖狂至极!你说你与那绑匪没关系,县上的就信了你的一面之词?当真没关系,你也难脱隐脏不报,敲诈索贿之罪。你以为你躲对岸县上拿你就束手无策?就能逍遥法外?县上只需一纸协查书函就能带夜抄了你的小窝。再加一个拐卖良家之罪。对岸倭人是不是也在搜你,前日县上是接了一封举报你私贩禁品的详实罪证,县上几番体谅民生生计,不与民争利,但凡小小不言之处我们当差都是闭眼而过,没想到你居然把此当成生意来做,赚的锅满瓢满。你是不是觉得与倭人在旅顺大坞那些勾当人鬼不知?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赶紧收手,保不齐哪日事发,真就脑瓜子搬家滚球了,,,,,,,刚才还有胆回我,说拿不得你,一会我便拿了你看!

老郭翻着三角眼舜时就偃旗息鼓,畏手畏脚窝在舱门板旁动也不动。

大业见有事成的迹象,担心逼得太紧下面的话勾不出来。就又喂他一口软的。

“我看你这买卖顶多就值一成,不然你还是找别人来商议吧。你也别说我这当差的假公济私不守两道规矩,专坑你这没来头的,此事我就权当没见没听过。”

老郭见大业口气有缓,人就又活了回来,蹲在舱门旁憋了好久喷出一口说“两成!”

大业听他喊两成心里想笑,到底还是个逐利的亡命徒本色,又截了他半口,“一成半”。

老郭只得一成半的利,心有不甘,转头就问起大业,“我知你那日为何要登岛,,,,,”

果然老郭肚里还有话未全倒出,便随他油起来。

老郭笑咪咪的把脖子抻到这边船上来,说,“我也知道那一家子肉票是个啥来路,,,,不过那一成半的利委实是低了些。”

大业伸出半截指头给他,应允他再加五两愿买其详。

老郭努努嘴,伸出三指,觉得自己的情报再值三十两。

大业不愿与他啰嗦,就称了他的心。

老郭捋了捋前怀恢复了元气,说“是后衙里那位的家小对不对?

大业也不瞒他,点头称是。

老郭说“你与他非亲非故,何必这样刀山火海?那日在岛上我见你与人刀来剑往还真是为你捏上一把汗,,,

大业一时也不知如何接他的话,他见大业没言语,自己接了这话又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重义的君子,,,,,,想来同生为人,也是惭愧,今日因君真是有感而发,我这半辈子下来都为饭口上的几两碎银与人奔波算计,万没想到今日撞见了一位书里面的人物!哈哈哈,真是荣幸备至!今日既是拿了你的钱银,不妨好事做到底,也助君子一臂之力呼,共愿那一家子早脱囹圄,合家团圆。

大业没想到老郭这个老滑头还有这样的一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居然也有临危显义的时刻。

老郭怔一怔神色,把前情往事在脑子里捋了一番,说:“我原先跟海里十方天的一个小岛头谈了一笔买卖,邀他上岸约在望月楼里。买卖谈到半道谁知那个白俄杂种闻音闯了进来,见到小岛头就火冒三丈劈头盖脸的一通骂,骂得小岛头连夜回岛。起先我以为他俩有往来的烂账惹到他了。后来那个买卖我一人还是做成了,小岛头腆脸要与我分利,我就想起上次之事来,小岛头说一年多前岛上接了望月楼里一笔买卖,他是当使人,货是一公仨母,本来官家那头都打理的有条不紊,结果县里跳出一位缠着不放,暗里明里的顺丝捋线要清仓理货。货都挪了几处窝儿了,,,,自己这次贸然上岸,那杂种是怕他漏出马脚被人抓住把柄,才大动肝火。

上半月我在旅顺大坞公干出了意外,不小心从海边垃子上脚滑滚了下去。水师营那里住着一个随军的老医官,刀伤接骨是祖传的妙方和手艺。我俩私交颇好,有时候我顺道在他那里倒腾一些接骨刀伤药回安东。结果就跟望月楼那个杂种碰上了,他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半个身子不能动。大老远从安东跑来续命。我问他这是咋弄的?他遮遮掩掩说是海边胡庙顶摔的。回安东时,我搭上他的船。夜里舟行海上实在无聊,就跟他碰了两杯。这货酒力一向憨猛,可那晚杯响三声后他人无端的哭上一通。嘴里胡咧二姐的长短,我里外听下来也没捋出个头尾,那个被喊二姐的又是谁。后夜,约莫时辰船大概早过庄河近东沟时,舱外有人提醒他到舱外去,我那时偎在一床烂被上被酒力压着似睡未睡虚盹着。他估摸我是睡下了,猫手猫脚的掩了舱门出去了。我坐身望了一眼,前方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他跟两个伙计一前一后立在船首感觉是预备着要上岸。又隔了一会,我见舱外有亮,虚瞄了一眼,却是一座小码头,一队人擎着火抬着两口黑箱刚到船前,这可真叫人好不蹊跷。果不然,两口黑箱上船后,他们在箱子里揪出两个婆子出来,一个老的,一个少的,少的怀里还揽着一个小的。这三个一看就是被人撸使惯了,哑默悄声的就被人拎到船后底舱去了。我在人船上撞上这事可是不能多言多语,还生怕被人看见我看见了。天亮船到江口后,他问我去哪个家,我指指高丽,他放下我后,就使船靠安东了,我在这侧又等了会,果不然,他在江那头停了还没一口饭的功夫,船就逆流北上了。我到家后就左右盘衡这里的事,总觉得里面的利润很大。我又邀了十方天那个小岛头,他说那批货早不在岛上了,望月楼里觉得岛上人多嘴杂,容易走漏了风声,便兑现了半年库费就提货自理了。

我问十方天这肉银怎么计算,岛头说,过称。无论男女脱光上称,一斤肉每月一两银,外加每月餐水灯油三两五钱,保活。无论肉当还是死当,童叟无欺。但官家或苦主家里的有门路找了同道中人找上门来,我们不沾是非,肯结清库费,我们是原物奉还。望月楼这批货有点绞牙,先后有两拨人上岛来探虚实,好在是提货之后。,也好在岛上大番主巡海不在窝里。送走小岛头后,我又回了趟我们这边,没啥收获,倒是我那两个小舅子无意提了一嘴,说上月望月楼里的在四方街被县上人给一锅烩了,打个半死。敢情这杂种的一身的伤是这么来的,我就一直揣摩小岛头嘴里那位县上之人是谁?你们衙上那几块歪料还真不是我小觑了他们,没几个是逞强露头敢跟江北撕破脸的。

这次回来,倭人东家对我的业务进展甚是不满,我辩驳了几句,馆正夫那倭鬼便要挟我,要把我这几年来夹带私货的事举报到官府。让我在江两岸有家难回,有炕难睡。他这样说,我岂能容得了他,他们那些背人事也不少,真是让我有家难回大不了鱼死网破。再说,我也早有跟他们分道扬镳的打算。可惜这几年下来,我把本金全都压在货上,堆在库房落灰。本想着白手起家重头再来,可想想身旁的二房毕竟年轻,肯定吃不得苦,我那小儿不像这头的哥哥已是立事了。我就打算找望月楼里那位借点,毕竟当初望月楼的倒手还是我从中牵线搭桥力气没少出。他听我要借钱,满嘴答应了,转头拎起账本却跟我算几厘的利钱。好个为富不仁的下作相。我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有意点他十方天与黑箱之事,这家伙大眼吧咋的瞪了我半天,也骂我吃里扒外,歪着肩膀下船去了。夜饭时,他差了望月楼里的伙计到江这头请我,我约摸肯定那几句话是把他虎住了,毕竟贼人胆虚,就应了他的邀。不过等到小山楼下,这货硬拉我去海边胡庙里取银,按一厘半的利钱算,扬言在商言商,规矩不能坏。我看他言之凿凿,一分半委实不高,就跟他进了胡庙。他提前让伙计在那里备了饭食,几杯酒后他还真履约拿出银子。得了银子,我心下就对以后的生计有了底气,就跟他又多碰了几盅。这货话里话外一直憋着套我话,问我还知道些什么。知不知道的我也不能跟他亮了兜底,显然这货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黑买卖。就反问他那三个婆子是啥来路,眼目前在这一方水面上还没听说谁家被绑了肉票的。他假模讪道的说是对岸全罗道的一位大户,也是海上起的家。跟十方天里有点过节,大番主就给人掳了。他知道我混过高丽,言语又通,让我两头引线。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他见我笑,他也笑,我笑着笑着,就发觉今晚的酒不对,怎么这胡庙墙上挂在十字木架上那个死人木像居然抬起了脑袋,跟这绿眼杂种一个做派,也冲我笑起来,,,,,脑袋一沉,人就歪了下去。等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跟一具躺在门板上的死尸睡在一间屋子里,对面那间屋子里有一个小女娃不时的伸出个脑袋来观望我,不时的又被人拽回去。奇怪了,那里一点人声都没有,我被人手脚都捆了绑在条凳腿上动弹不得,也就无法得知那里是个什么状况。等那个小女娃再伸出头来时,我就问她,“你是谁呀?”小女娃瞪着大眼缩回去了,这样来回三四回后,小女娃有点渐熟,等我再问她“你是谁呀?”她有点想笑,我就挤眉弄眼的逗她,“你家大人呢?”女娃娃小手扶着木栅墙望望我又扭头望望墙里面,我估摸着刚才拽她的就是她家大人了。等我还要问下去时,木栅墙内突然伸出一只黑手揽着女娃娃的腰就把孩子拖进去了。我可能被前晚那壶药酒灌迷了心智,还奇怪怎么在光天化日下自己会和一个孩子关进一间屋内。脑袋一阵阵的翻涌着的疼,我可能又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我观外面的天光已近晌午了,那个女娃娃再没伸出头来。木栅墙那边也没一点响动。我怀疑先前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呢。可我分明记着那女娃娃的一张脸,她抚着木栅墙时我还注意到她缺了一节小指,多可怜的孩子啊,那得多疼啊!我心里这样正想着,突然门外由远及近的有脚步声走来,随后,开始有人说话声,大概四五位的样子。有一位的声音我太耳熟了,除了那个杂种,不会是旁人!我还心想呢,看看那个杂种待会儿会以什么脸面见我,能使出这样卑鄙下作手段。结果先进屋的居然是两口黑箱子,我一下明白了,刚才那个女娃娃是船上那三位里的。接着后面就跟进两张半生不熟脸的,望望我后就径直抬箱进那屋了。他们打开箱盖,就冲对面墙角比划手势,示意进箱的意思。没一会先是从木栅墙里走出一个年轻婆子,怀里就抱着刚才那个已经睡沉了女娃娃。她身后又贴着一名年老的婆子,腿脚还不便利。年轻的一边扶持她一边还要小心孩子。她们走近箱口后显得轻车熟路,年轻的先是把孩子放进眼前的那口黑箱里,又扶着老的往前走了两步,去靠近前首的那只,又帮她把一只脚抬进去。老婆子进箱后突然撇见了我,她好像眼力不好,使劲的眨巴眼皮去认清我,最后抬脸跟年轻的努嘴指着我小声问,“躺你爹跟前的是谁?是俊生吗?年轻的婆子赶紧拽她袖口,老婆子也听话,不再看我了,她把自己另一脚拽进箱后,自己跟自己嘟囔说“俊生可不能来这,可不能来这,,,,,”。年轻婆子安排好了她,自己搂着那个女娃娃就窝进箱里。两个半熟脸合上箱盖又示意门外的,门外就又进来两位。老婆子的箱子被抬起时,就听她在箱里又嘟囔起来,“哎!咋又把你爹一人扔这里,,,等我被拎出来的时候,两口箱子已经被抬远了,那四五个人正押着箱子往前院去,后面一个歪肩膀的跟人正有说有笑,这杂种是没脸见我!我被人推搡的丢进东厢的耳房内,里面板板正正坐了三个端刀的倭鬼浪人,看他三个的装束我一眼就认出是十方天里的。

再到后来你也看到了,我趁他们与你撕打的间隙终于脱了身。我摇进高丽后没敢进家门。也没去倭馆,馆正夫也不知在哪里得的密报说我在旅顺当地跟几个大户往来密切,断定我损公肥私,要使坏了他们的营生,又带人蹲在我家门口守我。我在高丽也有几个当地朋友,总算能缓上了几口气了。至于家里的我也没心思管了,什么二房不二房的,也就夜里舒服那一阵儿,她下的那小崽子越来越不像我,爹也不会喊一声。想想还是家里那头老驴抗造,粗点细点一样驾辕耕地。躲在朋友家里那两日我就在思量这里的机巧:先是十方天岛里接了望月楼的一笔买卖,一男三女。望月楼又安抚了本地官场装聋作哑。那这肉票一定就是本县之人了。县里有人就此事揪着不放又会是谁?我一直咬不准。一年来在江埠还是海港上也没听谁家急着凑钱去赎人买命的。直到你登岛跳进来时,我猛然间想起一年前那个患失心症疯掉的那位来,都传是望月楼掳了他的家人,,,,我的天老爷啊!莫不是,那夜和今番我撞见的就是他的家小?既然这笔买卖十方天里能拿利,我如何拿不得。这钱既然在杂种手里匀不出来,就与你这君子磋商磋商。毕竟面儿上瞅你还算是个正派人,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老郭一通说下来,似乎脚前脚后的事都对上了,但对安东藏铜一事他似乎并不知内情,这也是胡庙内,白俄杂种借着酒力一直套他话的缘由。

大业管他要人,老郭一本正经的又打起他那个做经济的派头,围着佣金数额跟大业精打细算,最终数额定在五百九十二两五厘。是来我柜上现签的票。佣金到手后,老郭拽过大业的掌心点着茶水在上写了瓮津二字。并预祝大业此行旗开得胜。说完扭身告辞,大业一把拦下他,笑脸问他,安东离黄海南道的瓮津少说九百里,瓮津一半城土立于海上,海岛犬牙林立,星罗棋布你叫我如何寻去?郭斌拍着脑门一劲喊“无需登岛,无需登岛的!瓮津城有座胡庙,太好认了,望月楼那个杂种之前就在那里应差。我认得那里的监院,这几年酒桌上他经常与那杂种鬼混,也是个绿眼毛子。江心岛上我虽是被捆,但又不是耳聋,眼瞎。就是那个监院取走了那三位。大业临行前,老郭又找上他,说再助他一臂之力,不收一文。我猜他是避风头,眼下这两岸他是都待不下了。大业又不认得那个监院,有他在或许真能使的上,就随了他的心愿。登船前,郭斌央我说,四哥,江那头娘俩就拜托于你了,,,,他俩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先前几个月还能从高丽托人捎回几封信,后来就鸦雀无声了。直到年前才见到这个活物终于回来,看样子他是从黄海南道的瓮津又追回来了,,,,,

四叔说完这些时,他与安甲年已移身又坐回屋内,窗外远江深处真灵君的道场的势头仍未衰减,大有越烧越旺的趋势。崖壁上的黑影张狂的几近于兽性,那里已是妖鬼难分不类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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