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侍郎不动声色又重新窝回到蒲团上。景春想必是酒后口苦,正把那秘瓷罐子揽在胸前努力拔下罐塞,粗壮的手指与细小的罐塞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笨拙的像个遇事不得法的孩子,执拗又蛮横。这让安侍郎一时忍俊不禁,他向他伸出友谊之手,吃到蜜的景春把身体依靠在山墙上,即便他卸去上身的半甲,他那健硕的身躯在此刻看来也仍是足够魁梧,像只盛夏老林里喜蜜的大熊。这只正值壮年的大熊并不贪吃,他拿食指抹了一把蜜要填给对面的安侍郎。侍郎礼貌的拒绝了,他向来斯文惯了,可景春的吃相他重来不厌烦,倒是欣赏他性格里的直来直去,不扭捏作态。这或许就是南北地域性格上的补充。景春看的出安侍郎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爽言道“你是不是要问为啥俺一晚都咬住这木楼不放?”

安侍郎诚然的含颌而笑,景春就招手让他再到近处一些,极为平静道:“俺们安东县内恐是有人,,,,通倭叛国!”

这如是平地里一声炸雷,吓得他们身旁的那只窗咚得一声自己关合了。

安侍郎神色一怔,人就冻在景春的话语里出不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屏气敛声道:“何人通倭?”

景春不以为然的在他面前缓缓伸出一指居然诡谲的再次指向望月楼内。

“你是说江北那婆子?”安侍郎脱口而出道。

景春表情轻蔑的肯定了他口中之人的恶行。

“这婆子心黑手毒,不出手则已,出手都是丈夫的招,安东县如今在她眼里就是吞进肚里一半的肥肉,岂容的他人作梗再吐出来的?”

安侍郎面露惶色。

景春随即将手伸进自己的左怀从中掏出一物密示与他,那是一枚不足半拳大小的石子,周身赤赭却遍布绿斑,掂在手心又颇显重量。

景春不等他解答,便按耐不住道:“铜苗原石。”说罢又紧着把那石料揣回怀内。

一向粗枝大叶惯了的武夫突得不符常态的拘谨令安甲年越发觉得事态发展的深不可测。

景春将铜苗重新入怀后,面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窃语道:“侍郎哥,俺们安东县身下居然躺着一座铜山哩,金光闪闪,,,”

安侍郎听后不觉得一阵恍惚。

景春不紧不慢又道:“那婆子勾结东倭私下做局要硬吞下这整座铜山,乌骨城而今恐怕半座山已被掏空,俺手里的这块便是物证!”

安侍郎这次确信了自己耳朵听到的,他双眉紧凝审视着眼前这名自己三年未见的老友,人就陷入到一阵沉默中去,今晚景春说出的每一句关于安东小县的话无不令他匪然,异端。就铜石而言,景春的话他有些将信将疑———常年混迹于街面之人身上不免会沾上夸大其词捕风捉影的习气。“安东藏铜”这话在他这个耳目令聪的老生意人看来,多少有些信口开河的意思,就一名商人而言,安侍郎多年来摸爬滚打下练就成的敏锐嗅觉是不会错过这样巨大的商业信息的,莫说安东藏铜了,即便关外大小兴安与长白山系中他也重未听说有铜迹流出的风声。但眼下他手里那块铜苗原石让这个老生意人眼里却闪出异样的光芒。这在当下可真是国之要需的俏货——铸币,军工哪一样都离不得它。老三朝兴旺的铜政现而今早已荒废,眼下也仅见于西南边陲各地,产量自嘉庆朝起每况愈下难以为继,致使全国铜荒,地方上不断涌现“骨钱”“竹钱”这等变通之法,以应时需。官家自道光朝起已令禁私采,已有矿坑也是官民合营,所得矿石也只得售于官家。自洋务以来,各地又兴建工业,需铜量连年递增,官家只得加大对东洋铜的采购,这也引起倭人忌惮,连连限制。本国如若不能自给恐这洋务也如自断一臂陷入窘迫。在这当口上若有人得了这样的天机,那简直一夜之间便富可敌国。安东县果真如景春所言,那这其间也定会有人愿铤而走险。

安侍郎想到这里,便不由得道:“倒真是一块上等肥肉!”

景春在那头切齿道:“俺之所以点了江北这位的名,是因望月楼这个藏污纳垢之地居然有人懂识铜辨脉之法,若不是此地聚了外藩也招不来内贼。内贼外匪图谋此事不是一时半刻的,捂得严实。这伙人做的滴水不漏十分高明,乌骨城铜山傍江,隔岸便是高丽国,此处江面狭窄,枯水期不过十丈距离。铜山是被人隔岸盗掘的”。

侍郎道:“何谓隔岸盗掘?

景春举手在他面前划出一道深陷的凹型轨迹,道:“江底矿道,矿口开在高丽境内,矿道逾江至乌骨城山下,盗掘后矿石由高丽矿口顺江运至海口,那里有倭船接应。矿石经倭人提炼再以东洋铜名义转售我国。你说这不是通倭叛国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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