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苏哥召唤管家过来,问罢家中余钱,轻声叹道:“东京居,大不易。”他也想换处大些的宅院,也好存放他那些小宝贝们(实验器材与材料)。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日常杂务,把原本美好的假日研讨会给搅合黄了。最后只好答应房东,借些时日让他们另寻他处,好说歹说这才把人答对走。
入夜,诸人散尽。苏颂望着他这局促的小院,掰着指头计算着每月收入花销,咋办呢?要不然?他抬起手腕,那腕上,是当初由卫大匠亲手打制的斗转星移二十四节气星辰历腕表。设计灵感来自西汉时期的二十八宿圆盘。只见,深蓝色表盘之上,星辰闪耀、熠熠生辉,千年智慧凝聚于方寸之间。抬腕间,可见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就市面上流行那些,有哪支能与之相比?曾有巨商听闻,千金求购。只是,睹物思人,我苏某如何能把这深情厚谊作成买卖了去?!这夜里,人最容易回想事。想他苏颂三年司天监里当职,也算不愧皇恩吧。完善历法、修缮天文仪器、引进改良了观天镜,又督建改造皇城东角楼为钟楼,更是引荐了几位真才实学的天文历法方面人才入朝效力。可是,“呜呜呜”我咋就还这么穷呢?钱,真不够花啊!彼人还得买器材添置材料,这都是不能省的地儿啊!不如待我修书一封,关键时刻还是得管老爹要些花用啊!“唉!明个又是上工日。不想去啊,不想去。”左右无人,大状元郎竟作儿童撒泼状。所谓“科学”大大吸引了这位仁兄的注意,一开始权且当成爱好,打发闲暇,可是后来,怎么陷进去的都不知道。吃饭、睡觉,他的三魂与七魄都在对话讨论着那其中的道道法法。一上班就想着下班,一下班就奔着亲手验证白日里来的设想。时间哪里够用的?忽一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若不然,辞官不做了,岂不是能全心投入科学之中?去江南寻我那贤弟与道长们去!可终为功名所累。我我我,竟会以为功名为累赘?!世上安得两全法?!
门环被人敲响三声,苏府下人开了门。入夜来访,不知何方神圣?锦衣夜行,来人亮了腰牌,那下人一看之下不敢怠慢,忙引人见了自家郎君。命下人守住门口,关上房门,苏颂自来人手中接过厚厚书信。信封上书,沈括致贤兄亲启。心中疑惑,沈贤弟书信如何由枢密院密使来传?也不多问,打开信笺,一目十行。
“下陈诸事,皆吾大宋之国秘,想信使已先言之。苏兄既至此,必心有所决。夫科学之道,施于冶金、交通、能源、农林牧副渔诸端,乃至军旅之事,皆有大益。吾于尺素之中,仅述个别理论与具体办法,伏望贤兄指教……”
苏颂一双眼越睁越大,这不能怪他,只是信中言及诸事,大大超乎他原本想象。合信,闭目良久,只是,那抖动的睫毛泄露了心情。想他苏某向来自诩英才,无论文章数术,还是这新出世的所谓“科学”,自觉站在时代潮头。今日才知,这世上青年者,竟有如此人物。早些年,自己还引沈存中为同好知交者而已,今日再看,正当我苏某人左右为难三心两意之际,那年少之人,已然使人望其项背。
密使道:“苏监正,若君意已决,最迟后日,当有人接手司天监诸务。届时,吾再亲迎苏大人前往秘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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