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至欢面色惨白,似是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不动。

赵帝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区区小事,朕怎会记在心上,起来吧!”

“谢主隆恩。”冷清平再叩首。

诸臣屏息敛声,静静注视这一切。

赵帝今日之举,称得上逼婚。

冷清平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上,自此一言不发。冷家众人觉他状况不对,纷纷压低声音安慰他,冷清平一直没动作,恍若失神。

又过了会儿,赵帝有些醉了,苏皇后便与赵帝率先退场。这场宴会的主角赵欲怜也觉得没趣儿,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席。

帝后都走了,殿内只剩朝臣与皇子公主们,气氛稍稍轻松了些,一众谭家亲信向谭丞相敬酒祝贺,关系好的人家也互相走动说笑。

只不过,谈及之事莫过于今日赵帝赐婚之事。

养心殿。

赵帝眼底再无醉意,十分清明,丝毫没有方才酒醉之态。

房公公扶着他缓缓坐下,赵帝看着眼前的玉玺,伸手抚摸着玉器冰凉的棱角。

这块玉玺是大盛开国时大盛第一任帝王派人铸造的,于世已有九十余年。

玉玺传于历代帝王,沉重而又冰冷得毫无温度。恰如帝王的品格——冷血、无情。

能坐在龙椅上的人,要守得住江山,拓得开皇土,要面对内外纷争,平衡各方势力,固守皇权。不仅如此,还得狠的下心来,放弃自己的欲望,一切想要的人,想要的物。

独做高台,万民朝拜。

一个优秀的帝王,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一旦稍有不慎,百年江山基业毁于一旦,一代帝王便成了千古罪人,受尽世人唾弃。

赵帝猝然闭眼,他是经历过夺嫡胜出的帝王,人心、各方的权术与手腕,他都心知肚明。

赵训延是他亲自挑选的储君,亦是他自幼教养长大的孩子,不论在治国、理政、心机等方面都远超于其他皇子,但他最担心的一点——便是他的母族。

褚家位高权重,褚少师一心扶持他,为的不过是褚家的荣耀罢了。这些他都可以置之不理,甚至纵容。

毕竟褚家就算再怎么造次、嚣张,没有兵权,不过是个会随时会坍塌的高楼罢了,地基不牢,一切皆是空谈。

所以,他经常假意挑起赵训延与齐王赵可极的关系。他们一方代表褚家,一方代表谭家,闹的越僵,他越安心。

而如今,褚贵妃举意谭雍华为太子妃,这就说明,褚谭两家已然联手。

他们两家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希望最后坐上皇位的是赵训延。

赵帝冷哼,恐怕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止于此。两家若为姻亲,若想架空赵训延并不难。怕就怕在,赵训延看不清形式,以为两家只是单纯的想助他上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赵训延的话犹在耳畔,赵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愚蠢至极!

他原问赵训延是借此打消他的念头,以为按他的性子应当会回避这个问题,没成想他却直接一口答应。

大庭广众之下,所有朝臣都在,他都表明立场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也收不回来。

赵帝只好下了这道旨意。

世家贵女这般多,他偏偏选了个无甚才德而又于他并无助力的谭雍华,真不明白他脑子是怎么长的,想皇位想疯了不成?!

罢了。

再怎么说赵训延都是他一心培养多年的储君,不可能说废就废。不过是个太子妃,这道旨他能赐,亦能废。

赵训延且就宽恕他一码,褚家谭家就没这么好运了,下了这么久的棋,是时候该提子了。

沉思至此,房公公有些为难地进屋,向他禀报:“回皇上,永乐公主求见!”

房公公额头直冒汗,心道这祖宗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这时来,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赶着来送死吗?

“宣。”

“嗻。”

房公公出门传唤,不一会儿,就见赵至欢火急火燎地奔进来,径直跪在他眼下,边磕头边道,“儿臣求父皇收回旨意!”

赵帝不悦地看着赵至欢,少女还在喘着粗气,看得出来着实着急。

“欢儿,你这是何必?”赵帝颇为头疼。

其实他很不理解他这帮儿女的举动。

冷清平相貌不差,又前程大好,性情宽厚温良,是个做夫婿的好人选,偏生他这女儿不愿嫁。

“父皇,儿臣不喜欢冷将军。”赵至欢抬起头,鼓足勇气道。

“你老实与朕说,冷将军究竟哪点不好,才让你这般抵触?”赵帝语气很是生硬。

赵至欢有些怂了,嗫嚅片刻,道:“冷将军没有不好之处,但……”

“没有不好你来寻朕退婚作甚?”赵帝一句话把赵至欢后面的话全给噎了下去。

“欢儿。”赵帝经一日思虑,表面形象懒得再伪装下去,目光犀利的看着她,他每说每个字,赵至欢便心惊肉跳一次,“人要懂得知足。”

“朕从不过问你的功课,任你骑马射箭,也够逍遥自在了吧?十七年的荣华富贵,不是平白得来的。有取便有得,自你懂事起朕就教过你这个道理。”

“可父皇,我……”

“够了,朕不想听。”赵帝直接打断。

“朕自认待你不薄,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一门婚事而已,全当这十七岁的回报。”

赵至欢面色霎时煞白。

赵帝起身,看也未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对你也很仁慈了,你要跪就跪。”

地下的赵至欢闻此浑身颤抖,如一张白纸般摇摇欲坠。

房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这些皇子公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见她这幅模样终是于心不忍,派侍女扶她起身,劝慰道:“殿下,陛下待您诚然仁至义尽,您就别再想退婚了。您乃一国公主,便是嫁到冷家身份依旧,怎么都是富贵一生,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赵至欢强撑着力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公公提点,我心领了。”

“哎。”房公公边吩咐宫人将她送回宫边道,“殿下心里明白就好。”

待赵至欢与一众宫人走了后,房公公长叹一口气。

他方才那番话是他入宫来说的最真诚的话了,没掺半分假。

陛下待永乐公主确实够仁慈了,不仁慈的,还在茂德宫里跪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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