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说。”
冷涵在厕所门口的拐角来回踱步：“咱俩让人耍了？”
承认自己被耍了真的很怪也很难。她眉毛都拧成了八字，好不容易把完整的句子从嗓子眼抠出来，便过敏似的用力抓起头发，酒红凌乱，活像只受拙的斗鸣鸟。
毕于甩着尾巴，双目低落：“抱歉……”
“你道个什么劲的歉。”冷涵搭上她肩膀，仰头，吐出口浊气，“我们先入为主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往后，哥俩个得更小心了。”
“……嗯。”
“……”
缄默被揉进碎片化的空气。
冷涵蹲下来。她仿佛作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起身时，带起阵森然的寒气：“毕于。”
“怎么了？”
她直够地注视着毕于：“我想我们得去一趟美术教室。”
“我也觉得。”毕于比冷涵还认真。她眺望空窗，辽远的天外悬有几朵云彩，绯红将夕色锋利化，点缀着将散的日轮，一派萧凉。
她又启唇，咬字间，不易察觉地坚定：“这不是个普通的恶作剧，我认为它的布局者和蒋婕案的凶手有大概率是同盟：”
“生构实验室的那些尸体已经被检验过了，其中确实——很不幸——有蒋婕的。你的视频传开后，‘译林的实验’就有资格成为他杀害蒋婕的动机。这样，凶手们便可能逃过一劫，大众的重心也会从蒋婕转向「蓝云」。”
“但泽林没有被捕，市里刚好来了位查岗的‘窥心’，”冷涵冷笑道，“他们肯定没算到那位窥心会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年破例到来。嗯，他们说泽林是买来那堆玩意儿的，卖家不清楚，但可以确认他只是个变态科学家罢了。”
“但还有个问题。”她双手抱胸。
毕于措腹抚摸着下巴：“我知道。”
冷涵念了出来：“那团‘红云’。”
没有人知道那红云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谁所著。
是「蓝云」吗？是凶手引开注意力的错误指引吗？
所谓「蓝云」，到底和这一连串诡异的事件有没有关联？
冷涵摇摇脑袋。当毕于还真是辛苦，这么多危险和迷团，稍不注意便是一个死，毕于能活到高三，太他娘的不容易了。
上辈子——勉强称作上辈子吧——她从来没有着手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东西，顶多是让小团体的头头按在角落揍。
阴云撞碎在眼眸里，下午三四点特有的失常情绪同野风一道挥散出去。冷涵吹得眼睛有点发干，转过来，单薄的外套抵着半人高的矮墙。她朝毕于支出只手：“有烟吗？”
毕于眼畔的蔚蓝略略放大，围成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潭：“抽烟对身体不好。”
“开个玩笑。”冷涵懒散地比作抽烟状，两指夹着看不见的烟蒂：“我不会抽。——呼。”
她小拇指灵活地弹两弹，仿佛在掸去附于指间的烟星。
毕于早已习惯了她老是不正经的态度。她垂下眼不再同她胡闹，专心地打量着衣角永远也干不了的水迹，滴下透明的水滴，与教学楼高昂的边沿一起降雨。
了结之后，她又应该去到哪里呢？
不知是不是冷涵太话痨，竟治好几分她的寡言，她慢慢地话多起来，所思考的，也跟着多起来。
她好像不再清楚自己的去向了。如果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死因，那她又为什么无怨无恨，仅仅是空白，纸一般的脆弱平淡？
她睫毛微微扇动，五指一张一合，和现实生出说不清的割裂感，高饱和地褪色，仿佛处于另一个只有她的图层，慢慢衰竭。
难道她就仅仅是找不到方向的灵，被因于迷宫的十字路口？
她不明白。
风冲进来，她衣角牵下风铃似的水珠，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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