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睡了。……你去外面逛逛？)
冷涵比划着突然又自己想通了：毕于没必要一直跟着她啊。又不是绑定了对方的系统和玩家，如果说白天时是想身边有个沟通对象，那夜晚就是完完全全的自由时间——她完全可以去做那些生前想做而没来得及的事。
然而毕于难得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不是，我……”
(……嗯，你？)
“……”毕于别开视线，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耳朵。
？纠结个奇啊。
当然，这句她没比划出来。冷涵盯着毕于圈圈绕绕躲躲闪闪的眼，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只知自己一直这样看向空空的地板一定很瓜，因为江琦琦已经偷偷笑起来了，垂下黑发颤若花枝。
(玩去吧)——倒数结束，冷涵搁下一句就倒下去，房间外远远“啪”的一声，熄了灯。她把脑袋砸进柔软的枕头，摔走几天堆积的疲惫，打算好好琢磨琢磨毕于那欲言又止的态度——
不会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细枝末节，比如她俩个真的受了限制，找到真相之前只能在对方身边方圆十米以内活动？
怎么和奇怪的pa这么像……
床板惊慌地一震，有人匆忙跃上床，毛茸茸的尾巴紧挨着她小腿。
卧槽——她差点喊出声，赶快把尖叫扼断在声带里。
“…我怕黑。”
身前人不由自主地小声，尽管她知道只有冷涵听得见。耳朵尖有点烫，莫名其妙，毕于烦躁地甩着尾巴，好像这样就能赶走尴尬似的，双手以局促的姿势撑在冷涵身侧。
床内空间实在太小，学校又要求学生安上碍事的蚊帐。她不得不凑得很近，肩胛抵着薄纱。
一言不发。冷涵被扰乱的呼吸打在耳畔，竟真有鸡尾酒的香。
毕于并看不清对方神色，更不清自己，她的夜视能力很差。无声在二人间流淌，如洒落阳台银白沉默的月光曲。
朦胧中毕于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冷涵没法用语言回应她。好吧，她收回手上的力，跪着膝，拮据地退至床角。
冷涵快得像触了电。她有设想过被爬床的事，在看完恐怖片的某些晚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物种，脑子里想过的是狰狞的番人怨，现实里团在腿边的是呆楞楞的玛罗斯幽灵。
七手八脚抱着被子一滚，腾出半块空位，很快，窸窸窣窣，她身边多了个人，细软的发尾轻轻伏在后颈。
后半夜她睡不着，清冷的气息和温度，她仿佛置身初夏雨雾，呼吸间，倾潮洗刷体内的霜。连梦里都是那张冷感的脸，隔着玻璃，苍白而执着地念着什么，阳光把她的话语晒出荒诞的金黄。
蓝云。
冷涵跟着她的唇，读出那两字。顷刻间，梦境碎了一地，梦中一切转瞬消融汽化，抓也抓不住。
而黑夜依旧。
冷涵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刚刚好像做了个梦，不被定义的情感还盈盈于眼底蓝调，未及散开。
可她不记得了，关于梦的一切如同浅海，吞吐崖岸，留下蚀痕，后悄然退去。
次日醒来时，头脑如重置过那般，轻巧又空落。不过不出一会儿，俗世纷纭便又充斥心间，冷涵迷迷糊糊中想起那期限一年的任务，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沉甸甸的酣眠里拔了出来，眼睛撕开一条缝。
卧槽好奇拔亮。
她一拉被子蒙住头，蓦然觉察，身边也是空落落的。
昨晚睡着前她有在心里祈祷，最好不要出现偶像剧里那种傻逼剧情——一晚上过去两人睡姿打了结，不分你我，之类的。幸而没有，对方许是一亮灯就下了床，站在书桌旁静静地等。
冷涵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蚊帐还关着，也没人听见拉链尖锐的叫声。
早晨的女寝依旧无声。梳头，洗脸，刷牙，穿鞋，冷涵快速处理好内务，临走时把长出一截的裤腿揽上去。
鉴于她没带半点行李，有任何需求，便只能勉强借用毕于的。刚来百三时谈及换洗衣物的问题，她本来已经做好一年五季只穿一套衣服的准备，结果毕于听后伸伞一勾，从虚空里勾出个棕皮大号行李箱。里面衣服、生活用品、学习用具，应有尽有——很明显，都是毕于的。
冷涵亮了眼睛，问她能掏钱出来不——人在有希望时，总会想再满足一点更多的贪婪。水色旧伞戳戳点点片刻，最后稍显遗憾：“只有这么多了。”
真可惜。要是有钱就好了，就算是零花钱不能做什么大事，有钱在手上也总是更安心的。校园卡还是太局限……她也叹了口气。
毕于比她高，衣服也都比她大半号，披在身上松松垮垮，不过还好，她习惯穿宽松款的。牙刷、洗脸帕之类私人物品，毕于安慰她，世界既然将她痕迹抹去，这些她用过的东西大概率也会受到影响，不用顾虑。
也没什么，她洁癖并不很重，有得用就行。
到出门才五点零五，界时寒还躺在床上，路过门口一位名叫宛青竹的室友笑眯眯道了声早。室外天光亦尚未醒来，稀疏着点几盏路灯，白茫茫地化了灰暗，散在地面成影。食堂已开工，坐在里边的学生只有两种：成群结队或是形只影单。冷涵挑个最靠边的座位，落座时多带了个心眼，脚背轻轻一踹。完好的椅子瞬间溃不成军。
翻倒的椅背上写着“爱惜公物，文明用餐”。
……
最后她选择站在用餐窗口边吃完早饭，一条钱的馒头两条半的芽才，吸管在淡绿冰碴里嘎吱嘎吱乱叫。她发誓这是她吃过最难吃的早饭。
毕于看她吃得难受，于心不忍：“燕儿糕的味道比馒头好。”
冷涵手上半边馒头，嘴里半边馒头，掏出来还能拼个整的——总之是一口也没咽下去。“不早说，”她艰难地发声，瞟一眼菜单——啊，五条一块的燕儿糕。
“……它贵。”
“也可以不吃，或者吃小卖部。”
“我还以为你是作息健康的阳光高中生呢，居然也吃小卖部。下次给我指下小卖部在哪啊，食堂旁边没看到。”
冷涵挂了笑，左手愤愤地把剩下半杯芽才扔进垃圾桶，那半杯回成一坨的杏仁片尝起来像榨过的旧报纸。
上课的地方是西楼，另三栋楼中，只知南楼是工具楼、图书馆，还有两栋用途不明。两栋老式建筑光看着便阴森，不用毕于说她也不会去。
到时的西楼深陷于沉默，寥寥无几、零星微弱的读书声在风里吹得变了调。冷涵一时感动，这神经病学校里居然还有人认真学习。
进了班她才发现那人恰好就是五班的，恰好坐她前面三格。读的也不是课本，而是《X型实录6-怀罪之箱》，发现箱中碎尸的那段。幽暗的声线，反而把风啸刮花，清晰地传进脑子里，诡异更甚。
……好，好。一想确实，百三的晨读不限内容，念18+都没人管你。
冷涵疲惫了。掏出耳机塞上，早过时的歌曲开始在脑中打旋，前前前排同学的阅读声依旧漫延扩散。干脆把声音开到顶，这下连毕于的劝阻声地听不见了，冷涵闭上眼，在震天响的“你将回忆著成诗，却将我的心分食”里休眠。
“可你要如何让我，忘记那天日暮时……”
“你的样子……”
……毕于，你歌品是真的土……
迷离的梦，冷涵看见了自己的最新款无线耳机，放着几十年前流行的夜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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