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鹿鸣涧转移话题道:

“阿珂,你既然知道许多‘铜钱会’的内部情况,又已与他们反目离心,何不借此机会,将情报卖给那位叶大人?和他谈谈条件,看能不能把你爹从流刑之地捞回来。”

“他?”唐珂从靠着窗框边的头摆直,望着鹿鸣涧迟疑道,“讲真,我刚才是动过这个心思。”

鹿鸣涧接口道:“但你又想,那长歌还是太过年轻,品秩也低,即便有显赫家世和宗门背景,到底羽翼未丰,未必有这个能耐,故而到底没言语。”

唐珂点头:“是。”

鹿鸣涧摇摇头,慧黠笑道:

“我不敢与你保证,但我觉得,他绝对不止是集贤书院的一个小小文官那么简单。

“李林甫如今仍然为相,就算再怎么日薄西山了,他敢像刚才那样卖我们消息,就说明他背后的势力,足以让他不惧怕李林甫……

“这可不是什么文士清傲、看不起‘弄麞宰相’之类的简单理由就能糊弄过去的——他就是故意的。”

右相李林甫,地位高重却排斥贤才,在官场中固然权势滔天,名声却颇受清流诟病。“杖杜”、“弄麞”,都是他官场上闹出过的花边丑闻。

一是说李林甫执掌吏部时,候选官员严迥的判语中,有“杕杜”二字。杕杜是《诗经》中的篇名,原意是孤生的赤棠树,比喻人孤立无援。李林甫不认识“杕”字,便问吏部侍郎曰:“这里写的‘杖杜’是什么意思?”人家自然不敢接话。

二则是说太常少卿是李林甫的表兄弟,他生儿子时,李林甫亲自手写贺函以示致庆,上书“闻有弄麞之庆”云云。传统中,将家中诞下男婴称为“弄璋”,喻示着美好祝意,愿这男孩长大以后执玉器、为王侯。李林甫读书不精又偏要卖弄用典,错把“弄璋”写为“弄麞”,这意思就全然两样,搞得看到的宾客都忍不住掩口失笑。

因此,朝堂中不与他为党的官员们、仕林中看不惯他的饱学之士们私下里谈笑,皆称李林甫为“杖杜宰相”、“弄麞宰相”,以讥讽他才疏学浅。开始时,还是文士之间私下口耳,后来不胫而走,乃至在民间流传开来,皆以为贻笑。

“什么‘弄麞宰相’?”唐珂不关心政治,没听说过这些事。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鹿鸣涧摆摆手,“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接你爹回来,想不想搞倒铜钱会!”

“自然想。”唐珂微微侧过头,疑惑打量鹿鸣涧,“倒是你,怎得这般热心?”

“嘻嘻。”

鹿鸣涧将空碟子做扇面状半遮住脸,只露出格外灵动的一双眼睛,此时正因为笑而弯着。

“因为这是一石二鸟的买卖。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以后便稳定有了阿珂你这一大助力;而这位叶大人不仅神秘又厉害,还想对付李林甫,巧的是,我也一样,能争取到他的人情,说不得以后便有大用。”

唐珂点头:“那么,现在的问题变成了,我要是贸然说出口,一来怕我们的筹码不够打动他,没有把握让他就肯答应;二来像你说的,如果他真有足够的能量办成此事,那说明他是心思深沉之辈——别陷我们进了另一潭浑水。”

低头微一沉吟,鹿鸣涧重新抬眼望唐珂:“我的事也不急于一时,若是阿珂你不怕,咱们就先以铜钱会的事试试他,多加观察,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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