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年龄,在诺威齐出生的时候,没准就是法西斯主义正在意大利国内盛行的时候。
而要是再往前推,青年时期的诺威齐的父亲确实很有可能是一名“冲锋队员”。
在那些混乱的日子里,实际上是暴徒而非什么军队的黑衫军不受约束、横行无忌。
“……对敢死队的成员而言,他们只是在做自由主义政府没有决心去做的事情。殴打和杀害社会主义者,焚烧洗劫劳工之家和社会党的总部,逼迫敌人喝下蓖麻油,这些都是很容易被当作能够拯救国家的狂热的爱国主义行动。”
——听到诺威齐的话,王语立刻想起的是这么一段话。
这种混乱的情况直到四十年前的1922年,四万名黑衫军向罗马进军,而国王在可以坚持不退缩的时候胆怯了,那位姓墨的男人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领袖。
稍微客观地讲,那个男人对意大利的经济做了不少贡献,他上台之后便限制了黑衫军的权力与自由,尽管这似乎是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而使用的手段;
然而在他当权的21年里,领袖崇拜日益加深,政府的腐败低效却并没有得到改善。改组成民兵团的黑衫军高呼着他的名字,一部分登上与希腊、埃塞或盟军交战的前线,他们的战斗意志值得肯定,战果却是卑劣而低效的。
王语不知道他刚才看到的老人在这些旧日的动乱里扮演了什么身份,但是王语知道,在十七年前共和国成立的时候,对于法西斯分子的整肃是半途而废、甚至称得上是无疾而终的。
因为谁不是法西斯分子呢?
王语的心中闪过这些内容,稍微有些感慨,不过表面上依然没什么变化。
毕竟作为一只乌鸦,他没办法做出那么丰富的表情。
路边的台阶上,诺威齐将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整個人疲倦地缩在那里。
他再看了一眼身边的王语,叹了口气,继续道: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吹嘘自己所在的民兵团是多么受‘领袖’的青睐。”
“他还说自己去过罗马,但是我的记忆里,只记得他总把我放在民兵团的驻地里,让我叫那些粗鲁而满身酒气的人叔叔。”
“而他自己呢?每天的工作只不过是拿根棍子上街游荡,有了点钱就拿去赌,只有他赌赢了,我才稍微有点好日子过,哈哈。”
诺威齐自嘲般笑了两声,随后嘴角又缓缓收敛。
中午的日光里,墙角挣扎破土的青草在风中微微摇晃。周遭的房子里传来窸窣细微的动静,贫民区的远端隐约有些人声。
诺威齐看着王语,这只黑色的乌鸦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
乌鸦当然也发不了什么言。
但是诺威齐在此时却感到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对一只乌鸦说这些呢?
它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诺威齐只知道,自己确实是有点累了。
……
“兵团里有一只狗。那是只很聪明的狗,由于我开始上小学之后就要帮他们在驻地里打扫卫生的关系,我有时候也要喂它。”
“我……我很喜欢大卫。它也很喜欢我,有一段时间里,它几乎是我唯一的朋友。”
“后来,大卫被我父亲打死了。我说肉是我吃的,可父亲一旦开始动手,就绝不会停下来。”
所以诺威齐一开始才对身为切利尼娜宠物的王语特别在意,他在家族里时常避免提到关于自己过去的话题。
诺威齐没有提到关于自己母亲的话题,不过王语也知道,这就像他没有说过父亲怎么对待自己一样,是他的一种含蓄。
王语转头看向诺威齐,这位梳着莫西干头的青年的身子微微后靠,随后微微仰起头,道:
“后来我跟着学校里的小帮会混,摸爬滚打着,就加入了帮派。青年帮派们互相倾轧,在战后那最混乱的三年里,我几乎都没怎么回过家。”
“我后来才听说,阿莫尔他装成腿瘸,在征召的时候躲过了一劫。等英国人到来时,他又躲在隔壁的地窖里,没有让平时被他欺压过的平民找到……”
“后来他就把头发剃了,换了身装扮溜进贫民区,那里的人都不认识他,恰好躲过了第一波对法西斯分子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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