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保衡道:“哈哈……!当真师徒情深呀!”

刘瞻见他逼人太甚,吼道:“郑学士,你替老夫写来!有什么写什么!不必为难!”

郑畋只好取笔,稍加思索,似是胆气倍增,唰唰信手龙飞凤舞写好辞呈,递给老太师过目……。

刘瞻接了,展目浏览,随即高声念道:“……臣数亩安居之家,仍非己有,实为亲朋馈赠!一生谢绝四方贿赂,惟受此数亩荒田,尚怕人知……!哈哈……,郑大人知道老夫这点隐私,可谓辞表之由!好吧,老夫当即取印盖押就是了!哈哈……。”笑罢,押印递于魏党一班奸人!

魏保衡接了,气的浑身打颤,指着郑畋的鼻子骂:“奶奶的!郑畋,你这不是借辞表彰他么?”

郑畋仍是为难道:“老太师一身廉洁,唯此污点,当何写法呢?”

刘瞻掀须大笑:“驸马!圣意已遵从,还有何见教?咹——?哈哈……。”

魏保衡气极败坏而去……。

书吏讲完,众官仍耽心不已,萧倣道:“眼下郑翰林不知遭罪没有……?”

书吏叹道:“刚刚碰上郑大人,他已接旨被贬!要去五千里之外的广西梧州当刺史去了!唉……。”

“不知老太师能否罢得相否……?”

众人正耽心害怕,数名太监拥着魏保衡闯进萧府,高叫一声:“萧倣接旨——!”

萧倣见了,傲然冷笑几声,立而不跪,说道:“念吧!”

魏保衡道:“你?……你敢不跪接旨?”

“接旨?哈哈……这是谁的圣旨?是魏氏还是李家?咹?拿来我看!”萧倣刚直不阿,所向无惧!

魏保衡心虚道:“好好!”随即展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侍郎萧倣,恃才自傲,屡屡直言冒犯圣上,贬振州司马,即刻赴任!钦此!”

萧倣接旨,又看了一遍,大笑不止!

“萧倣!你笑什么?”

“我笑呀!这圣旨上写的字如游龙走蛇!真不该用毛笔来写呀……!”

“哼!圣旨就是我代的笔,怎么着?”

“哈哈……你怎么不用虫儿代笔?再爬画个花圈圈文字佛旨呢?咹?哈哈……。”萧倣竭尽讥讽之能事,笑声如刀如剑,步步走近魏保衡!

“萧大人,萧大人!”众官惊恐地劝道。

魏保衡倒退着,手指萧倣道:“你……你?不管是虫画龙写,圣上有玉玺!你敢抗皇命?反乱朝廷不成?”

萧倣回身供放圣旨于厅堂,燃香流泪痛苦一阵,转身又狂笑道:“正因为有皇上玉玺在此,我萧倣才供放在这儿!如若圣上龙体康复,自会明白原委!你敢将此旨再取走烧掉吗?哈哈……。”

笑罢,他从桌上拿起一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又狂饮烈酒许多……。

有家人惊呼向前:“大人!那是鹤顶红呀!”

“啊——!毒药?萧大人,萧大人!你……?”众官一齐向前搀扶萧倣。

萧倣仰天笑道:“哈哈……!我萧倣生不逢时,死何足惜?愿以此一腔热血,诤诤躯骨,揭露你的专权小人之嘴脸!”

萧倣笑罢,泪流满面,嘴角渗血,摇晃着身躯,一步步扑向魏保衡一班奸党……。

次日,一道敕令贴在萧府门前,上线写:“萧倣抗旨,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宣令暴尸三日,不得安葬,以警姦邪之臣!”

路人看罢嗟叹,摇首落泪,物议沸腾……。

……又有一骑信使驰出京城,身背黄绫包裹,跃马扬鞭,官道上荡起滚滚烟尘,直奔东方而来……。

汴州固阳城内。

一座偌大的客栈里,各色人物进进出出,互相寒暄问好,打揖施礼!场面上似是要大摆宾宴,又象是迎接什么高贵人物的到来!

来客宾主,个个悬刀挂剑,绑腿紧扎,腰束阔带!或蹬薄底快靴,或穿麻耳布鞋!非农非商,非官非差;但显然个个身俱武功,气势不非!路人观之甚奇,却不敢多言半句……。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位精悍汉子,头戴英雄巾,鬓插黄绒花,身披英雄氅,腰胯宽鞘宝刀;身后随行四名护卫,年纪十四五岁,精神抖擞,背插短剑,双目炯炯……。

此人到来,众皆抱拳施礼,禀道:“分帮主,各项事务都准备的差不多啦!您看还有什么事下?”

那众人称为分帮主的青年英雄,面肤黑幼黑,英气逼人,却笑容可掬地说道:“弟兄们辛苦啦!很好!现在天色还早,估计帮主要在正午时分才能赶到……!”

“哇!这回真的能见到帮主啦!”

“听说帮主是个威风凛凛的大汉,满脸络腮胡须,天神一般的人物!”

“不!有人说咱们帮主是个五绺长髯,白面文静的先生……。”

“好啦!别瞎猜了,待会儿帮主来到就知道啦!大家快拾掇拾掇其他物什吧!”

众人惊喜议论一番,又各自搬桌弄椅,洗碗刷壶去了。

那个青年分邦主转悠了一圈儿,正待转身离去,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嚷。有人喊道:“帮主驾到——!”

“帮主来啦?”

“哎呀,来的这么快?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青年分帮主闻听,脸带惊喜,却镇定不乱,说了声:“列队——,迎接!”

霎时,正忙乱雀跃的众人立刻列成整齐的队形,高矮有序!那分邦主整整衣氅,带四名小厮自队列中从从容容快步迎出!

大门之外,阔步走进一个大汉!身披鹅毛氅,腰挎金刀,头戴巨大斗笠围罩黑纱,几十名随从个个虎背熊腰,气势威猛!

那位分帮主双拳合抱,举在额首,礼道:“固阳分帮主尚让,迎接帮主驾到!”

“哈哈……免礼!尚让老弟,早就听说你是个干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那被称为帮主的大汉笑声如雷!他摘下黑纱斗笠,露出豹眼虬须!原来是盐枭王仙芝。

“帮主好!”列队的众人欢呼。

“好!弟兄们好!哈哈……。”王仙芝见此阵容,更加高兴!挥手致意,在尚让的陪同下步入正房大厅!

尚让出得厅来,对众兄弟喊道:“解队!”然后唤过一名汉子说道——

“派出本帮一百名弟兄,外出警戒!若见到固阳衙门的官差爷们,告诉他们——尚爷今日有贵客,不得打扰!再给他们些碎银,远远的喝酒去吧!”

“是,分帮主!”

尚让又道:“还有,若有可疑之人,立即拿来见我!外地分帮帮主到来,立即禀报!”

“是——!”那大汉应声而去。

王仙芝听了夸赞道:“嗬——!尚兄弟,在这固阳小县,官差也让你三分哪?”

“帮主,小弟对他们是软硬兼施!咱们私盐贩卖,全靠他们这些馋猫懒狗给掩护周旋哪!”

“好,这个法儿行!对付官府中的狗腿子,甚至连同狗官,他们若是呲牙咧嘴的尖叫,就是扔块肉喂喂它!若是吃的口馋,贪的无厌的话,就拿起棍子敲敲他!待会儿各分帮主到齐,让大家都交流交流经验!哈哈……。”

王仙芝掀须大笑!

“哈哈……!”众人莫不随笑起来。

这时,一声传报惊动了众人——

“濮城,封丘,滑县三位分邦主到——!”接着进来数位高瘦胖矮不等的大汉,个个显得彪悍勇猛!众人少不得一番亲热寒暄……。

不多时,长垣分舵,浚县分舵,运津分舵,陆陆续续俱已到齐!大厅内外,热闹非凡……。

尚让站起身来,安定了一下秩序,然后讲道:“现在请帮主给大家讲话!”

王仙芝咳嗽两声,说道:“弟兄们!这次各分舵帮主到固阳聚首,目的有三!其一,眼下皇帝老儿昏庸透顶,朝廷腐败,大唐朝的气数已尽,天下早晚大乱!各分帮分舵兄弟要充分做好准备,一旦时机成熟,我们黄河盐邦也要揭竿而起,雄据一方……!”

“好——!帮主真是远见卓识!”

“是啊!帮主雄才大略,正合我们的意愿!”

“对!帮主就领着我们闯吧!咱们是该杀出一番天地啦!”

众人议论热烈,情绪激昂!

王仙芝继续讲道:“其二呢?就是固阳分帮在尚让二弟的治理下,纪律严明,帮规帮教有序,颇有正规军队的气度!这次请大家来此就,就是让大伙儿取一取尚二弟的真经!回去之后,好好整顿一下我黄河盐帮,把盐帮尽快变成一支武装!再不能像往常为贩盐而贩盐啦!这件事,我的一个拜弟——曹州黄巢曾给我说过!本帮主为了让各盐帮多捞些钱,没顾得上!现在固阳分舵有了现成的经验,治理咱们黄河盐邦不能再拖了!”

“对,要马上整治一下!尚二弟,待会儿给哥哥好好讲一讲啊!”

“尚二弟真是将才!”

……

王仙芝挥一挥手,大家马上安静下来。他又说道:“第三件事是,关东,河南,濮州又发了水灾,百姓生活疾苦。各分舵所贩来的盐要互相调剂,有饭同吃,有财同发,今后有官也同当……。”

“啊……!”众皆欢呼,倍受鼓舞。

王仙芝等欢呼一过又道:“所以对苦难百姓不能只顾赚钱,盐价要低下去些……。”

这时,厅外进来一人,正是尚让刚才派出去担任警戒的汉子!他在尚让耳边说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尚让待王仙芝讲完,站起来禀道:“报知邦主,方才担任警戒的弟兄抓住了一名京城差官,身背圣旨,请邦主发落!”

“好,带上来!”

尚让朝外一招手,众盐邦兄弟推进来一名被剪绑双手,黑布罩眼的京城差官!强行按跪在地下!才被取下蒙眼的黑布。

“你是朝廷中的差官么?”王仙芝怒声喝问。

那差官吓得筛糠,磕头不止!他说:“大王,寨主!饶命吧,小人也是奉命差遣,并非为恶作歹之人!也没有什么金银财宝!饶命,饶命吧!”

“你送的是圣旨?”“是——!”“送往何处?”“曹州府!”“圣旨上写的是什么事?”“这个……,小人不知!”“拿来,打开让爷看看!”王仙芝说。

“大王!圣旨是不能随便看的呀!您若打开了封条,小人就没命了!”那差人哭道。

“这……?”王仙芝一听,倒没了主意。他想了想说道:“圣旨是发往曹州府的,与咱们无关,就放了他吧?”

尚让道:“邦主,您不是想知道一些京师的情况么?虽然与咱们无关,打开看看也好呀!”

王仙芝道:“好——,妈的!他越说看不得,爷爷偏要看一看!”

“大王,看不得哟!打开不行呀!”差人急道。

“哈哈……!小子,我有办法打开,还不让你丢了性命!拿那狗屁圣旨来!”尚让喊道。

盐邦兄弟把黄绫包裹打开,取出圣旨交于尚让。尚让用手蘸些清水,把封条的一端稍稍湿润,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用刀尖轻轻一拨,封条的一端被打开了!他展开圣旨一看,惊道:“”哎呀!邦主,大事不好!你看——。”

王仙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尚让问道:“黄巢不是你的结拜兄弟吗?”

“是啊!他也是你的朋友嘛!怎么?圣旨和我拜弟有关?”

尚让道:“朝廷要缉拿黄巢进京斩首谢佛!”

王仙芝陡然站起,接过圣旨一看,气得大骂:“娘的!要我拜弟性命,老子先杀你的差官!来人,把这个小子拉到黄河滩宰掉,扔到河中喂鳖!”

“大王!饶命!大王!”差官吓得蹲在地上,尿了个裤湿!

尚让飞步向前,用黑布使力蒙上差官双眼,塞了嘴巴,装进布袋脱了出去!

王仙芝卷起圣旨,愤愤骂道:“我那黄巢兄弟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没想到赶考赶出个杀头之罪?我操他皇帝老儿的祖宗……!走,大家随我赶奔曹州,告诉我那兄弟一声去!”

说着,他就朝外大步走去,大声对随从道:“备马,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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