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府魏保衡的书房里。
珠帘幔垂,檀紫木雕!处处摆放的是金狗玉马,翡鼠翠猫!屏风上是鸟飞兽走,书厨上蝉落虫爬……。
虽然豪奢华贵之极,却透不出一点儿风流儒雅,墨芳书香!一派声色犬马的气息。
此刻,他正忙乱地扒弄着面前一摞厚厚的贡举试卷,看看姓名,年龄,籍贯,就分别堆放开来……。突然,一份试卷翻到了他的手中,上面赫然写着曹州黄巢的姓名!标题当然也是《颂佛》。他不由自主地翻看起来,出声念道:“释氏以宏阔胜大之言……!哎哟哟,这是颂佛么?这是毁佛呀!这……这个混蛋黄巢!”
他又念道:“佛自何来?佛自何在?……僧言佛在心中,……!嗨,这一句还差不多!”
又念道:“质言之,疑生神,惑生鬼,迷生佛!佛乃心中之疑,心中之惑,心中之迷也!将千年朽骨数节,金铜蛙虫;画者随意勾来人物,I匠泥巴堆砌偶像,曰佛!曰鬼!曰神!倾天下之财以奉之,国泰民生,焉能有望……?”
“哎呀呀……。这个黄巢胆子太大啦!太大啦!这不是找死么?这……!”
“哼哼……!黄巢呀,黄巢!本驸马念及同窗一场,不想亲手杀你!这一次你如此诋毁吾佛!还说什么金蛙铜虫之类!岂不是欺到我的头上来了吗?……哼哼!我不杀你,佛杀你,佛不杀你,皇帝老子也不会饶你……!不好就把你的大作放在这儿吧好好,就把你的大作放在这儿吧!总算是铁证据,先别耽误老子发财……。”魏保衡口中嘟嘟唸唸,便又去整理其他人的试卷。
这时,一个家人进来禀道:“驸马爷,礼部张侍郎求见!”
“空手而来?”
“带了一个好大的箱子哪!”
“好好,就让他进来吧!”
张侍郎进得书房,果然带了一个不小的描金箱子,看样子十分沉重!魏保衡见了,心下先自不乐,稍稍寒暄,便摆出一付不太欢迎的姿态……。
这是为何?原来魏保衡收礼受贿有了经验——礼物越是乍看不显眼,就越是奇珍异宝之类的贵重之物……。
此时,张侍郎见主考官这付模样,慌忙笑着说道:“驸马大人,您瞧瞧愚兄给您带来的什么?来来——,你来看呀!”
魏保衡已背转过去说道:“张大人,我可不管你送来什么!你儿子贡举之事——是没门儿!你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文章么?”
张侍郎见魏保衡已翻出一份试卷在手中扬着,只好凑上去问道:“这个……,愚兄还不曾知道!不曾知道!”
魏保衡转过脸来,又扬扬试卷道:“嗨——!你这个混蛋儿子呀……!文章的题名叫《颂佛》,他就写了一首打油诗!不过,诗还不错,题却错了……!”
“噢——?到底怎么写的?”
“好!我就念给你听一听——咳!咳!《颂佛》,送佛送到西天……错不错?颂和送不分——!咹……。”
张侍郎气的一跺脚,骂道:“唉——!他娘的!连两个错白字都分不清……。”
魏保衡笑了;“是啊!这还不算呢!张大人,你再听哇——送佛送到西天,西天景象万千。孙猴儿保卫佛祖,猪八戒拱地耕田;沙和尚养鱼养鳖,唐三藏管账管钱……。嘿嘿!张大人你说,这算是什么呀?”魏保衡直摇脑袋。
那张侍郎听了,哭笑不得!尴尬地说:“嘿嘿……,这孩子呀!从小贪玩,调皮捣蛋;长大了吧,一天到晚,声色犬马!驸马大人哪,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犬子吧!老朽只这一个宝贝疙瘩,能让他干什么呢?工商农桑没一样行的……!”
魏保衡大不以为然地说:“张大人,你的孩子能干些啥?本中考只管取仕,不管就业!你也知道的,他写如此文章,能送承皇上御览么?这……,我是没办法的哟!”
“是的,是的!是没法送呈御览!哎——!不管怎样,为了孩子的事,老朽把珍藏多年的宝物都给您带来啦!望大人千万笑纳!千万操心!”说着,张侍郎便去打开描金箱盖……。”
“珍宝!什么珍宝?我还以为又是些烂金破银哪!”
“说的哪里的话呀?破金烂银能送给驸马爷?来来,您来看……。”
“哦呀!这么大一颗珊瑚呀?张大人,这是哪儿弄来的?这如何使得?嘿嘿……!”魏保衡惊喜地不知说何是好,双手直搓!
张侍郎见此招有效,也不禁坦白道:“驸马爷,我家这株珊瑚呀,世间难找,比宫中皇上的珊瑚树还高半尺哪!这是先祖接得新罗国的贡品……!不信,你比量比量——!”
“嘿嘿……!是的,是高出半尺还多!怎么?这是你先祖翘扣的贡品?”
“嗨嗨——,好几代的事啦!只要驸马爷喜欢!嘿嘿……。”
“喜欢,喜欢!不过,可不准再说出是贡品了!”
“那是,那是!驸马爷咱们孩子贡举的事……?”
“放心,放心!我有办法!”
“啥办法呀?”张侍郎总想得到个实话!
“在这种事儿上,老魏我比你点子多!”魏保衡故弄玄虚地说。“当然,当然!驸马爷通佛知玄,博览百家……!你用什么法儿呢?那小子的文章确实……,唉!”张侍郎官场老道,摆出一付确实难办的苦脸相,显得愚昧至极,实则是想探海摸底儿……。
魏保衡上钩了,他一付聪明绝顶的神气道:“张大人——,你放心!你儿子不会改个姓名么?”
“改名姓?哎呀呀,老朽只这一条根呀!改了姓咋办哪?岂不……?”张侍郎沉不住气啦!
“哈哈……!改姓怕什么呀?无非是个记号而已,他不还是你的儿子吗?”
“不不!不行,不行!”张侍郎头摇得像波浪鼓儿!
魏保衡郑重地说:“告诉你!张大人,你儿子不是叫张真愚么?是愚蠢的愚?不,是愚公的愚?”
“对对,是叫张真愚,能不能改名不改姓?”
“现在有个老举子叫章子玉!文章的章,玉石的玉字!这老家伙七十岁啦!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不过文章做的还不错,你儿子顶他的姓名,不行吗?”
“那不是不姓张而姓章了吗?”张侍郎哭丧着脸。
“嗨——!为了当官,改名卖姓怕啥?卖了祖宗值几个钱?你呀!张大人哪张大人,你张家祖宗能保佑你儿子飞黄腾达?真是的……!”魏保衡有些生气地说。
张侍郎听了,无可奈何的说道:“说的也是,张、章同音不同字,本来也不分的嘛……!”
“对呀——!这么办吧!”
“年龄怎么改呀?儿子七十岁,不是比老子还大么?当爹也够数的啦!”张侍郎又有一些焦急起来。
“哈哈……!这好办——七字用笔粗粗地通往下一通,给他变成了十字……。”
“那不成了十十岁啦?十十一百,更大啦?”
“哈哈……!十字么?再重新一撇一勾!不是个九字吗?十九岁的章子玉!怎么样?还是你的儿子!”说着魏保衡拿起毛笔,已将章子玉的试卷偷梁换柱改了!哈哈大笑不止……。
张侍郎凑凑看去,也大笑起来,赞道:“哎呀呀!驸马大人果然巧计百出,赛过诸葛孔明!老朽折服!折服!至于犬子第几名进士,就由驸马看着办好了!哈哈……。”
“好——!你就等看榜吧!”魏保衡大大咧咧地说着,便去收拾那只高大的珊瑚奇树;一边又说着:“张大人,你慢走!我就不送了啊!”
“驸马大人,你忙着,忙着!免送免送!”张侍郎笑眯眯地告退而去。
魏保衔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娘的!真是个不见兔儿不撒鹰的手哇!老奸巨猾……。”
他放好珊瑚,又走到几案之上,开盒看看另一件礼物,原来是颗硕大的夜明珠!光华四射,举世罕见!
又开了一件,原来是一箱玛瑙……。
又开了一件,原来是几枚奇异的宝石……。
……
他高兴的自言自语道:“嗯——,送夜明珠的要当状元;送宝石的给他个榜眼!送玛瑙的当探花吧!……。”
说着,又犯愁地“唉”了一声,骂道:“奶奶的,这主考官还真不好当哩!他们的卷子还得个个费心思,找顶替,好好地掂兑,掂兑,替换一番哪!唉……!”
魏保衡摇摇头,逐个盖好箱笼,手中只拿着那颗夜明珠把玩着!这时,一名丫环慌张张跑来,惊恐失色唤道:“驸马爷!驸马爷……!”
魏保衡吓了一跳,夜明珠失手滚落在地上,他连摸带爬地骂道:“奶奶的!咋呼个啥?想死呀?”
“驸马爷,公主……公主……!”
“公主怎么啦?快说呀!”
“公主死过去了!”
“还能活过来吗?”他还在摸地上的夜明珠。
“活不过来了,一点气儿也没啦呀……!”
魏保衡吓的一腚蹲在地上,:“啊——?真的?妈哎……!”刚刚摸到的夜明珠又掉在地上,他爬起来就朝外跑,夜明珠直在地上滚……。
丫环可能是山西人,说话嚼字不清,又唤道:“驸马——夜呣珠……?”
“哎呀!夜母猪也没有公猪金贵吔……!”说罢,身后留下一串带哭的叫声——“”公猪吔……!”
……
高升客栈。
店小二慌张张也是一连串的叫唤——
“哎……,黄爷,黄爷!你老乡老婆……。”他边嚷边跑,一步跨入黄巢的房间,见黄巢已收拾好包裹行囊,不由嘎然止步,又改口问道:“黄爷,你要走么?干嘛这么快?”
黄巢正将剑入套,见小二跑进,“是啊!小二哥,打扰了你这么久,应该谢你呀……!”
“这剑——?”
“是的,带回去物归原主,有负物主重托啦——!”黄巢笑嘻嘻地答着话,又问道:“小二哥刚刚嚷嚷叫上来,喊什么老……老的……?又有何等奇闻呀?”
店小二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答黄巢的问话,也没立即报告什么奇闻,哽哽说道:“啊啊……,黄爷,不知为啥?两次接触相交,总觉得咱们有缘似的,一看见你要走!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呢……?”说着说着,眼中竟渗出几颗泪水来!
黄巢见状,心头也不禁一热,有些动情地说道:“小二哥!愚兄也觉得如此!人嘛,总免不了生死离别!这滋味是不好尝的……。好吧!山长在,水长流,咱们兄弟会见面的!”
黄巢说罢,稍稍一顿,立即压住内心感情,笑问:“哎——,小二兄弟?你还没有回答哥哥的问话呢?”
小二哥见黄巢以兄弟相称呼自己,心头又是一热,忙道:“什么?你问小二什么了?”
“嗨!你说的什么老乡老婆嘛?”
“对啦!黄爷,你就晚走一天吧!房钱算我的啦!”说着,店小二就拖下黄巢的行囊。
“小二兄弟,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嗨!黄爷,你算是真有眼福呀!这一趟来京,大事儿都让你给碰见啦!”
“大事?又有什么大事?”
“就是你的同乡——魏驸马的老婆——同昌公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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