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父亲酒后吐真言,说母亲刚怀上我时,他就联系了医院,让去做流产,因为刚结婚,他还不想要孩子。后来,母亲是从手术台上跑了,才有了我的出生。那一年,父亲二十四岁,母亲刚满二十岁。

从有记忆开始,但凡我回老家,祖母就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藏在柜子里的糕点和糖果,锁在厨房柜里的鸡蛋,只要看到,犄角旮旯里我都不会放过。

祖母特别爱干净,头发齐整的盘在脑后,蓝色的盘扣袄衫没有一丝褶皱,就连那睡觉的地方,都平整的像熨烫过一样。她从不让二伯父家的孩子上她的炕,而我总是不管不顾,跳上去就是一顿乱造。

每每她叉着腰,拿着扫床扫把指着骂我,我必定回怼,现在想来那戾气,是来自于母亲日复一日的抱怨。月子里给她吃生面,还得下地干活,根源是嫌弃她没有生儿子,果然月子仇是这么的根深蒂固。

有一次祖母骂累了,坐在炕边气呼呼的说,我这么厉害的性子,以后没法找婆家。我怼她说,以后一定找十个八个来伺候您。

一个下午,祖母在打完桥牌回家后,梳洗了一番,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蓝色袄衫,躺在炕上,再也没起来。

我扒拉在棺材旁,看着躺在里面的祖母,脸上盖着一张纸,想揭开再看看,但终究没有勇气动手。这也是唯一一次,在她身边乖乖的呆着,啥也不做。

祖母出殡那天,父亲嚎啕大哭,这是此生我见到他最难过的时候。棺入地穴时,他跳了下去,手拿白布,围绕祖母的棺身又擦了一遍,最后被众人架了上来;地穴封砖填土时,他在旁边哭瘫了下来。

后来,偶然看见父亲写的悼文,如诗如歌,如泣如泪。数不清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记载了对祖母的怀念,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纯孝至真的一面。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父亲后来依旧该打牌打牌,该喝酒喝酒,一个月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少到这些年加起来,我觉得都没有跟隔壁邻居相处的时间长。

祖母生了五个孩子,一个做生意,两个参军,两个入体制。一大家人,洋洋洒洒,那时候看起来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可随着祖母的离开,整个大家庭一下失去了主心骨,从此和谐,就成了远在天边的事。而随着后来土地政策的改变,拆迁带来的红利,让至亲的五个人变成五家人,最终落成了一盘散沙。

在为利益争得头破血流之时,他们忘记看身后,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袭来,预将所有人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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