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靖侯府,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会客厅,史鼎身为武将,平日也少读书。

“昨日中秋,不便相邀,今天让你过来坐坐,没打扰到你吧。”

“侯爷客气了,我今日原也无事。”

“坐下说。”史鼎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尝尝这龙井。”

“侯爷喜欢喝茶?”

“怎么?武夫便只能饮酒?”史鼎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们儒生才懂得品茗。”

沈沅感觉史鼎这话里有话,放下茶盅,清声道:“侯爷说笑了,在下也是一武夫。”

“昨夜一首临江仙传颂全城,在那些读书人眼中,你可是了不得的才子。”

果然,史鼎意有所指,沈沅却不想与他兜圈子,直言道:“侯爷应也是爽快之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史鼎抚了抚茶杯,沉吟道:“你是天生的将种,若是一心向武,想必以你的智勇,有朝一日定能封爵拜将,何必与那些腐儒为伍?”

“侯爷恐怕有所误会。”沈沅淡然道:“我从未与谁为伍,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若说有,那便也是与朝廷为伍,与天子为伍。”

史鼎见沈沅神色毅然,语气坚定,原本想说拉拢的话,此刻却已无从开口。

眼前这年轻人心怀鸿鹄之志,意在朝廷,在天子,并非他这个武勋地方派系所能收服。

默然片刻,他也便释然。

史鼎并不偏执,既然如此,他就换个角度去想,收服不成,也可打好关系,以少年之才,他日地位或不在自己之下,说不得会成为强大的盟友。

心念及此,便也不再纠结,说道:“你所言在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都是为天子分忧,为朝廷效力。”

“先不说这些。”史鼎从身后取过一個方长木匣,递给沈沅,道:“近日,得了一柄好剑,而我素来用惯了刀枪,不擅使剑,便想着将之送与你。”

“无功不受禄,如此重礼,沅怎可受?”

“你不必多想,何况这也并非平白无故相送,我倒有一事想拜托于你,此剑权当谢礼。”

“侯爷先说何事?”沈沅倒有些好奇。

“听说你不日将启程入京,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

沈沅颔首。

史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声道:“我史家与神京的贾家有姻亲,贾府现在的老太太,乃本侯的姑母。”

“我有一侄女,名唤湘云,现正居于我府上。前不久,老太太从神京来信,说是想侄孙女了,让我送湘云入京。”

“你也知,我掌管着一省都司,无要事怎可轻易进京?而若是让旁人护送,我又不放心,思来想去,正好想到了你,想必有我们金陵的武解元同行相送,必然是安全无虞。”

沈沅听罢,心下了然,这史鼎果然不是鲁莽武夫,打得一手好算盘。

以送剑为礼,邀他护送侄女,怕是不无撮合他与史湘云的心思。

若真如其所想,沈沅人剑两得,岂非算是承了史鼎的大恩?

不过,明面上看,史鼎这件事安排的恰到好处,唯独没有考虑侄女的名声。

“此事,怕是不妥,史姑娘毕竟是女子,这一路千里,多有不便....”

“无妨,一路上我那侄女穿着男装便是。”史鼎笑道:“你的品行,本侯难道还信不过?”

“我并无他念,只是....”沈沅清声道:“还需征求史姑娘的意愿。”

他想了想,觉得其实无所谓,本就要送宝钗进京,只是多个人同行而已,到时让史湘云与宝钗在一块就行,也不是非得穿男装。

“此事不必你说,我这个做叔叔的,自会问她的想法。”

史鼎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中却觉得无需多问,想着昨晚湘云那丫头,自打从太平湖上回来,就一个劲的夸沈沅好文采,看那激动的小模样,不用问也知道她会同意。

反正要人相送,为何不让自己信得过的人送呢?

沈沅入京还有几天时日,此事暂且揭过。

忽想起巡抚江仲年遇刺的事情来,此案正好是史鼎在审,沈沅便问道:“昨日江大人遇刺的案子,不知侯爷可审出了眉目?”

史鼎点了点头,表情严肃道:“那刺客的身份已查明,乃布政使司前任参政的私生子,其父因贪腐之罪,已被江巡抚革职查办、抄家流放,此子怀恨在心,又受人挑唆,才冒死行刺。”

“受人挑唆?”沈沅眸光微凝,似预感到此事不同寻常。

“嗯,背后或有‘浮生会’的影子。”史鼎见沈沅面露疑惑,便解释道:“浮生会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组织,其成员遍布江南官商各界,时常在水面之下搅动风云。”

沈沅闻言,虽有些讶然,却也不觉有奇,这种组织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只是想不到,不仅金陵,就连整个江南官场,都暗潮汹涌。

由此,更显得江仲年这类官员难能可贵。

不过,这些目前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想去管。

史鼎说这些给他听,却是在表达善意,意思是重要的事也不瞒他,以示平等结交之心。

只能说这史鼎颇有远见,以侯爵之身,降低姿态相待,足见其对沈沅的欣赏,以及对少年未来的期待。

“你是否好奇我与江仲年的关系?”

沈沅颔首道:“此前确实好奇,但现在明白了,侯爷与江大人....非友非敌。”

“非友非敌?嗯....这个词说的好。”史鼎沉吟道:“或者说是....亦友亦敌。”

“若是他执意要打压于我,那我们便是敌人,若他不过度干涉我,我便可以配合他。”

“他曾经想过打压我,但后来他想通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沈沅听完,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金陵巡抚江仲年,与这位金陵都指挥使忠靖侯史鼎的纠葛,也知道了如今金陵官场的现状。

史鼎今日的坦诚,让沈沅有些出乎意料。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里的史家,并未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腐朽,至少现在来看,这史鼎颇具智慧,让他有些好感。

沈沅沉默片刻,面色严肃道:“我个人有些猜测,不知侯爷是否想听?”

“哦?”史鼎神情一肃,来了兴致,道:“但说无妨。”

“或许,江大人现在对侯爷的态度,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你是说....?”

“陛下的目的也许从来都不是为了针对武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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