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提出“中场休息”了!
后堂与前堂就一块海水朝日图屏风相隔,前堂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梁先生可不是瞎清高之人,他有文人的风骨,但也懂世俗的规则。
如果一个官司能有绝对证据“咬死”涉案之人,那值得打一打,哪怕在县衙打不赢去府衙也得打,就算打到皇帝面前也在所不惜。
但他听懂了,潘家是可以推翻所有不利于他们的“证据”的,而且,他们也有足够的底气、或是说足够的社会关系确保自己胜诉。
而梁家,主要是梁先生这里,他这次险些“卒中”,就已经感到自己时日不多,眼前虽看着还好,但生命流逝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晓。
梁先生已经想明白了,梁家到他这一辈,只出了自己这么一个稍有名气之人,可这份名气,还是李蔚珏那孩子给的,并非他自己学问过硬得到的,着实不稳。
无论从权和势上,他梁家都不是潘家的对手,根本放不到同一平面去衡量,而潘家也并非掳掠小罐儿的直接案犯,与他们作对非但没有好处,更有可能遭到他们打击报复。
梁家现在有自己的名气撑着,知县大人多少会给些颜面,可自己死了呢?梁家不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梁先生悄悄用余光瞟了瞟鲍魁,鲍魁正纳闷儿的看着他,也是对他叫停审案感到不解。
梁先生朝鲍魁笑了笑:“鲍老弟,小罐儿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我想早些了结了官司,好多跟孙子享受天伦之乐。”
鲍魁点了点头,可又面露疑惑。
梁先生的话,鲍魁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懂。
他觉得梁先生是认为小孙子没出大事,所以选择对歹人们轻拿轻放了?可究竟要“拿”和“放”到多轻的程度呢?
鲍魁张口欲问,知县张成已经过来了:“梁先生,您有什么想法?”
梁先生站起身给张成施礼,张成慌忙托住对方胳膊,不让对方弯下腰:“梁先生,有话您说就是。”
梁先生直接说出诉求:“大人,老夫只告掳掠我孙子的人,其他的人老夫不想追究了;
毕竟于我而言,最可恶的是人贩子,而不是买主,因为就算这次没有姓潘的,也会有姓张姓王的当买主;
若是追究买主,这官司打起来可能会旷日持久、没完没了;
我已经老了,只想好好多带带小孙子,能多教他一天是一天。”
梁先生在后堂已经听明白了,潘福在“温和”地威胁张知县,对方不怕打旷日持久的官司,但对梁家来说,不但没必要、而且还有害。
如果梁家一意孤行追究庄稼汉和潘荣两方的责任,那么潘荣有极大的可能脱罪,而梁家与潘家也等于结下不死不休的仇。
梁家能有啥?除了梁先生那点名气,和因出版《三字经》拿到的分红,什么也没有。
就算此一刻张知县能给他一定的面子,但触及张知县自己的利益时,对方还会不会继续偏向自己?
显然不会。
而潘家有钱,不是梁家那点分红可比的,人家是大富之家,听起来他们的社会关系也很强硬,否则一个管家不可能上来就提醒知县潘家不是本县人。
梁家与潘家最好别结下仇怨,否则自己不在的时候,仅凭几个没有功名、最多算个小地主的儿子,谁能保住梁家不被潘家折腾死?
“张大人,我们可以重新写一份状纸。”梁先生说道。
梁家以后的日子还长,他死了,儿子辈并没有人有能力抵御别人的欺压,就算他还活着,他也没力量与潘家这样的人抗衡,那就不如果断点,只告庄稼汉这一伙人。
张成面色不变,心里却狠狠松了口气。
“还有,大人,一会儿我想当堂说几句话,我不需要潘家的安抚。”梁先生补充道。
他还有别的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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