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已是三十岁了,尚无一儿半女不说,连个妻子也无。如果血脉在你处断绝,你说,你要怎么对得起祖宗?对得起你父亲?”
女喜本还真假参半的演戏,说至此处不免动了真情,想到早逝的丈夫、不着家的儿子,不由泪水涟涟。
姒文命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去安慰母亲:
“母亲,眼下治水为重。我夏地地势平坦,向来无水患之忧。可您不知,伊洛之地,数十年来,百姓饱受水患之苦,流离思所,度日艰难。若能早日平息水患,便可活人无数,且黄河两岸的百姓也可如我夏地之族人般安居乐业。和百姓的千秋福祉比起来,我便是没有子嗣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父亲娶母亲时比现在还大,也并没有断绝血脉,母亲担忧的实在是过早了。”
女喜被儿子一顿抢白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我不管,你不要把你父亲扯进来,反正你今年必须得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最好再生个孙儿给我抱,不然我就不许你走!”
可是谁说自己一定要和儿子讲理?管他有再多的道理,老娘的基本诉求不能变。
看着软硬不吃的母亲,姒文命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头大:
“母亲!你看我这么忙,能去哪里给你弄儿媳妇啊?”
本以为这下能难住母亲让自己脱身了。不想女喜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又施施然坐回去喝茶了:
“这个我儿就不要操心了,母亲自然都为你安排好了。半月后涂山氏女儿节,涂山族长邀请八大部族未婚男儿前去观礼。听说涂山女儿个个多情美丽,我儿一定能挑个合心意的回来。”
好家伙,原来母亲是有备而来,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他这只鱼上钩呢。
姒文命不甘心,打算再搏一搏,妄图让母亲不要一厢情愿的想当然:
“可是,母亲,就算我有看中的姑娘,姑娘也不一定看中我啊,您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能带回个媳妇来?既如此,我又何必耽误时间前往呢?
母亲莫要胡闹。这样吧,儿这次归家就当探望母亲了,明日再返回伊水治水,您看可好?”
“好个屁!我不许!你是要气死为娘吗?还是那句话,若是这次你再不娶妻,当娘的便不活了。如此一来,便是虞帝再冷酷无情,也得放你三年丧假,我看你到时候去哪里治那狗屁的水。”
姒文命闻言十分无语,却又无可奈何。
女喜知道儿子这是服软了,满脸的怒色尽褪,笑吟吟的说:
“涂山那老儿既敢如此做,定是有万全准备。
我儿放心,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是了,他不敢不给。”
姒文命无奈:“母亲,嫁娶之事,本应两情相悦,勉强之下,恐是难有好结果。既如此,又何必因一己之私害了人家姑娘?”
他斟酌了一下后,到底还是继续说道:
“母亲,您应该懂的。和父亲在一起后您可曾快乐?”
女喜一愣,被儿子的话触动了心肠。
是啊,她就是这么嫁与了姒熙。她快乐吗?
她与丈夫婚后没多久就有了儿子,儿子刚出生,丈夫便被派去治水。之后十余年,二人每次相见都是匆匆,后来丈夫被处死,而今想来已又是十余年过去了。
隔着几十年的岁月,生死两茫茫,她甚至已记不清丈夫的面目眉眼。
只记得那是个严肃的男子,对她不能说不好,尊重体贴、彬彬有礼。只是她却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
她本以为丈夫可能就是这副只重事业、不喜女色的疏淡性子,直到她无意中见到了丈夫于无人处拿出那根从不离身的翠玉簪,她便知自己错了。
那玉簪一见便是女子的首饰,颜色浓郁,不似凡品,表面更是油润水滑,一见便知那是主人经常把玩摩挲的结果。
而丈夫看那根玉簪的神情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珍而重之,仿佛面前的是玉簪的主人,而他还是当年表露心意的羞涩少年。
女喜这才明白,丈夫不是不喜女色,只是喜欢的女子不是她而已。
后来,丈夫身死,身上还带着那根玉簪。
女喜将玉簪与丈夫一起埋入黄土。
不管那个女子是谁,想来丈夫都愿意带着对那个女子的爱重入轮回吧。
她不是不难过的,她也会羡慕那个得到丈夫爱的女子。
她女喜,是他的妻子,是他儿子的母亲,却不是他爱的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百年之后,终究还是她与他同眠一穴,以妻之名。
所以爱与不爱重要吗?
快不快乐重要吗?
一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能吃得下的苦,她儿媳妇怎么就不能吃了?
女喜想至此处,眼神一厉,将茶碗重重扔到桌上:
“莫要打岔。文命,我告诉你,涂山之行,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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