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篱依旧在想着父亲后日的堂审,因为涉及到皇子,案子定是私下审办,不会开放公堂,若是后日事情不顺,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再见父亲的机会,心下实在担忧,在床榻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忽的传来翅膀拍击窗沿“噗噗”的响动,支起南窗,便看见那只通身黑羽的乌鸦,渡渊一扇翅膀飞落在窗前的案几上,放下口中衔着的白瓷小瓶子,又向阿篱抬起一只爪子——那里绑着一张字条。

阿篱打开字条,见上书“叶家可保,程堂医不可保”,一时心中难免酸涩起来,程老与她虽不如白老亲厚,却也是十分熟识的人,她也隐隐察觉到了,这次的事情似乎是针对程老而来,设计叶家医馆不过是项庄舞剑。程老的过去阿篱并不知晓,难道当初他潦倒落魄地到江州来,竟是因为与四皇子为敌?

再打开那个白瓷小瓶子,里面是洁白如玉的膏体,有浅淡的幽香发散出来,“这是什么?”阿篱轻皱着眉头问。

渡渊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无言以对,不光是对阿篱无语,更是对他伟岸高大的主子,人家姑娘家里就是开医馆的,怎么可能没有消肿镇痛的伤药,还烦他大晚上飞这一趟。说起来他今日在叶府待的时间比主子身边都多,早上还帮叶府解决了一个偷摸进书房藏匿书信的小偷。还是主子高明,早早让他守株待兔,将那书贩子连同栽赃的书信都处理了,不然叶府白日里的搜检安能全身而退?

阿篱不知道面前的鸟思绪已经九转十八弯,转到对主子的崇拜上去了,她想这鸟不能人言,便换着问法:“这是萧大人赠的消肿的药?”

见阿篱总算通透了,渡渊立马点了点头,还好姑娘不是个蠢的,不然可惜了他英明神武的主子为了救她浪费的时间。

“民女谢过——萧大人。”乌鸦不待她说完就飞出窗外,阿篱先将白磁瓶收进匣子里,这种东西有私相授受的嫌疑,幸亏是由一只乌鸦衔过来,不会被人在意。又取下烛台上的纱罩,点了字条,熄了烛火,才安心地睡去。

翌日整一日阿篱都待在府里的书房,这里存着医馆近三年采买药材、出售药方,重病脉案等等记项的簿子,阿篱便是要把它们仔细地整理出来,好作为明日公堂上庭审的物证。

傍晚的钱塘江面开阔无际,渔船画舫皆泊回渡口,余一艘不起眼的长舟,在江心漫无目的,随水而流。

舟前立着一人,束着清透的莲瓣纹玉冠,垂下的乌发于风中恣意飞扬,身姿挺拔如松,一双桃花眼生生压住了清秀瘦削的面庞,更显得眉目如画,月白的锦绣直?,与腰间佩的羊脂玉蝉相得益彰。

一袭白衣渡江客,满载江上清风游。

“公子如何称呼?”船首的男子主动向舱内询问。

“在下萧七。”声音融入江面的风,听起来低沉渺远。原来这长舟舱内还有一人,端坐在舷侧,一身玄色衣袍只袖口镶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蹀躞未饰一物。丰神俊逸,轮廓分明,澹澹眉宇,黯淡青峰,只是神色间常凝霜雪,周身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萧公子既知我的落脚处在怜月楼,为何又约某来这钱塘江面泛舟。”

“怜月楼隔墙有耳,担心暴露段觞公子的身份。”

“你!”舟首的男子面色不似方才的镇定自若,定了定神,语气上挑:“萧公子多虑了,不落觞或者段觞,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倒是萧公子你器宇不凡,想必萧七这个草莽名字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萧衍依旧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冰块脸:“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用我手边的护心经换你明日帮我一个忙。”

“哦?护心经失传已久,没想到竟在萧公子手里,不知是什么忙需要用护心经来换。”段觞愈发疑惑,面前的男子从未在江州出现过,似乎也不属于四皇子一派,难道是大皇子派的人?

“明日会在江州衙门里提审叶氏医馆毒杀县主案,需要你出面,保下叶府。”萧衍抬眼望向舟外人,眸色如漆,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威压。

闻言,段觞哑然失笑,这个问题他从昨日就在考虑了,叶家那个小姑娘父亲入狱了,此刻定然心急如焚,然而陷害她父亲的也正是这两日满江州城暗中搜寻自己的四皇子,只是不清楚四皇子为何又对叶氏医馆下手。

四皇子一直有一件要事希望段觞为他办妥,这次来江州正是听到了段觞客居江州的消息。

“萧公子为何认为我会帮这个忙,你有所不知,此刻我对四皇子可是避之不及。”段觞道。

“我可以保证在事成后让你脱身,你出面,四皇子会听你一言。”萧衍不疾不徐地说着。

“看来萧公子对四皇子很是了解,对我的事知道的也比我想象中要多,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除了护心经和助我脱身,我还要你的一个承诺。”段觞看出来了,这个萧七的身份不一般,若自己以后不幸折到四皇子手里,倒是可以让他来搭救自己:“至于承诺,等我想好了要什么再来兑现。”

“好。”

“另外”,段觞话音一转:“你与叶府是什么关系,即使叶府无辜,可对面是四皇子,轻易得罪不得。”

“我对叶家小姐有所亏欠,引咎自责,所以弥补。”

“亏欠?”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解,段殇嗤笑一声:“你不过才到江州几日,何来的亏欠一说。”

“这是本公子的事。”

见身后人再不言语,段觞一甩大袖,暗自催动内力,涉水而行,很快便闪身在距离方才的长舟数丈远的乌篷船内。

水天交接处晚云渐收,月华如练,浅淡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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