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父母先行离开后,阿篱叫来青钰一起用饭,青钰自小与她一同长大,若论情分,比那个尚在牙牙学语的亲妹妹还要重。因此两人经常同桌吃饭。
青钰也从不扭捏,挨着阿篱坐下后随意夹了一筷子道:“姑娘,你未醒的时候,家里还来了个老道,在前院吵吵嚷嚷着要拜见老爷,前院的小厮拦都拦不住,一路边走边跳,看起来特别神神叨叨的。”
“哦?那见到父亲了吗,咱们家世代从医,与这些僧道又没什么缘法”阿篱好奇起来。
青钰方压下一口鹅脯:“不不不,这个老道寻的不像是老爷,倒像是姑娘你。”
阿篱更好奇了,她连道观都少去,每每母亲邀她去这些寺庙道观礼拜,她能推则推,怎么会有老道找她?她看着青钰,示意她快些接着说。
“本来老爷并未理会这个老道,他便在上房的内院里和老爷说,知道府上的公子和小姐和家仆出了状况,是特地来送平安符的。”
青钰接着道:“姑娘你和千帆少爷的情况,便是府里很多下人也瞒着的,老爷见这个老道似乎知道什么内情,就留他用饭,想着问个究竟,结果老道只说什么‘因果已成,适时拜会’又拿出了三枚平安符交给老爷,急急忙忙地走了。”
青钰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枚平安符递给叶深篱。
阿篱接过那桃木符细细看了,符上篆刻古体的“平安”二字,是最寻常的平安符式样,又问道“你方才不是说那老道寻的是我?这也不像是寻我来的啊。”
青钰解释道:“那老道不是独身来府上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徒弟,说起来模样真真是好,剑眉星目,脸上的线条都好似神仙雕凿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啧啧啧,一眼就望进人的心里去了……”
听着她越说越偏,阿篱连忙让她打住,青钰误以为阿篱是不信自己“我看的真真的姑娘,若他是个女子,只怕和姑娘的容貌也是不相上下的,你看我日日瞧着姑娘的脸尚且会被这个徒弟迷惑……”
阿篱只得向青钰飞去一记眼刀,“捡要紧的说。”
“好吧,那老道还未走出二门,又命他的帅徒弟折回告知老爷,五日后请姑娘到江城驿馆一叙。”青钰望向她:“那会姑娘还未醒,老爷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算算时间就是明日,姑娘,你要去吗。”
江城驿馆是江州最大的客栈。
阿篱不答反问:“你说,这老道和他的徒弟来江州城只为了送平安符?”
青钰摇了摇头,住在江州驿馆里的,除了来往官员,富商巨贾这些掌权或者有财的,寻常贩夫走卒很难拿到驿馆的门引,这老道背后的道观定是颇有来历,但要说他们专程来送平安福,青钰也觉得不大可能。
阿篱蹙眉道:“咱们与道士素不相识,明日还指不定有什么事缠身,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青钰知道这是自家姑娘不想赴约,便止住这个话题。
吃饱喝足之后,阿篱赶着去了弟弟的松风院,虽说弟弟先她醒来,可是依旧看起来神情倦怠,整个人不似先前的活泼好动——下床对弟弟来说都十分费力。看见弟弟这般虚弱,阿篱心中别提多心疼了。
因为弟弟只能或坐或卧,阿篱吩咐白羽取来几个软枕,让弟弟靠在床头,她又从服侍的丫鬟手里接过弟弟的饭食,亲自喂下。千帆见到了阿姐,心情较之前好多了,晚饭也就多食了些。
姐弟俩又叙了会话,叶父和白老来给千帆诊脉的时候,阿篱也还在弟弟这里,因此连同她一并诊了脉。阿篱已经大好了,就脉象来看竟比昏迷之前更有生气,弟弟的脉象却还是虚弱无力,想是那一个月里身子的亏空,需要日日服用温补的方子。
诊完脉一时四下里都安置了,阿篱也回到了自己的浣花堂。先前睡了太久,又兼着晚间吃的实在是多了,阿篱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起身携了本古书至窗前读了起来。
青钰看见里间的灯火复明,想着姑娘是睡不着,就过来陪她说话。
阿篱见青钰前来,兴致起来,便也放下手里的书,拉着青钰出了房门。她的这间院落唤作浣花堂并不是浪得虚名,此时已至商秋,院落里依旧繁花世界,层层叠叠,晚间的花大多含羞带怯,不似日间里张扬肆意,再披上一层月纱,似乎身处迷离朦胧的瑶台仙境。青钰边和她说着远翠这丫头近日又犯了什么蠢事,边折下一支半开未开的木芙蓉替她簪在发间,阿篱坐在院中的石几上静静听着,只觉得虚室生白。
此时的阿篱已经净了面,一张小脸白嫩细腻,未施粉黛,一幅月下的簪花仕女图早已看呆了远处的某个人……
浣花堂东南角最高的那间屋子的屋顶上,此时正斜倚着一男子,一手撑首,一手携壶,腰身笔挺劲瘦“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一张清逸隽秀的脸上竟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更显风流。正是江湖上有“不落觞”之称的好饮侠士,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并无几人知晓。
阿篱并未感知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主仆二人在这静谧月下,似是将这一月未说的话说个尽兴,直到三更天方才回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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