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河在街道上帮妈妈看着她的小摊子,数着妈妈已经炸好的鸡腿,咽了咽口水,尽量不去想它,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瞟上一眼。今天街道上的人格外的多,一个常跟他一起玩的女孩跑过来:“小河,小河,今天是中秋节,街上拉满了花灯,还有好多卖月饼的人和吹月笙的人,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玩。”许河很想去,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去,我要帮妈妈把她的摊子看好。”小女孩便跑开了。

妈妈不知何时拿着扇子坐在了旁边,她笑眯眯的对许河说:“小河,快去追上她吧,去看一看。”许河反问道:“妈妈你不去吗?”妈妈摇了摇头:“小河已经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要妈妈陪着,天黑前要记得回来吃饭哦。”许河点了点头,跑向街上人群,妈妈拉住了他,递给他一个鸡腿,又塞了几个铜钱到他手上。

街上人来人往,两边一路上都摆满了小摊,许河被女孩拉着手一路向前走去,他对那些卖着新奇玩具和小玩意的摊子都不太感兴趣,街边传来的油烟气和香味也不能让他停下脚步。

走着走着,在巷子转角的一个小小房子前挂着的花环吸引了许河的目光,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用竹条编织着花环。他看着老人不紧不慢的弯曲着篾条,编成一个圆环,用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扎在上面。店里还有一些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乐器。

许河看着那个老人编织花环,敲击着那些乐器发出的声音。忘记了时间,直到老人对他说:“快回家去,天要黑了妈妈会担心的。”

许河转身离开,那个老人站起身来嘀咕了一句:“谁也不知道,一次短暂分离便是永别。”

夕阳就要沉入群山,天空好像一张蓝色的纸,云层就是天空红黄交替的语言,字字句句都写满暮色黄昏。圆月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天空,群星还来不及登场,晚风缓缓流过街道,一盏盏灯打开。许河呆呆的看着天空,幻想着自己也能在天空中飞翔。

许河知道妈妈这时候一定在等自己回家吃饭,他向着家跑去。

跑过繁华的街道,穿过一个又一个狭小的巷子。一座小小的屋子终于出现在眼前:一棵茂盛的黄果树下拉着一条长长的绳子晾着妈妈洗好的衣服,那扇破旧的木门上还有自己画下的画,窗户上贴着妈妈剪的窗花,窗户里亮着昏黄的灯,烟囱还有缕缕青烟飘上天空。他推开了门:“妈妈,我回来了。”

许河走进去,却没有看见妈妈的身影。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盯着他,许河愣了一下,就看见他一脚向自己踢来,已经来不及躲闪,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几乎失去了一切感觉,疼痛把许河从恍惚和麻木中惊醒,无法承受的疼痛,许河倒飞出去,肋骨断裂的痛苦让他再也站不起身,无力的闭上了双眼。一个全身黑皮肤的人从屋内走出,向男人摇了摇头:“没看到那个女人。”男人看向倒在地上的许河:“把这小鬼抓走吧,有她儿子在手上她迟早会出现的。”黑皮人走向了许河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洛清影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两个人,瘫坐在树丛中,汗水打湿了衣衫,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小河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捏碎了那块龙形玉佩。她用力提起两条像灌了铅一样的腿追向了那两个人。

林千众看着手中破碎开来的玉佩,一种窒息感袭来,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几乎让他头痛欲裂,他知道自己搞砸了。林千颂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活着,怪不得他那么虚弱,原来是用龙源抹去了手下的行踪。林千众苦笑,这家伙到死仍旧忠于那个王座上的暴君,却以死偿还了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林千众面容逐渐扭曲:“我亲爱的哥哥,你可真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惊喜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天穹宫阙,转身飞向了来时路。

两头巨龙正在天空中厮杀,血液不断洒落。它们飞上云层,在云中啃咬撕扯。闪电在乌云中交织,许沧海一次次把利爪嵌入那个暴君的血肉,一次又一次挣脱它的尖牙利爪。最终他咬断了它的脖子,用爪子掏出了它的心脏。许沧海发出一声咆哮,所有巨龙都颤抖着匍匐在了他的脚下。他褪去了龙形,迈着如山般沉重的双腿走向那张王座。巨龙吞噬女人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地牢里暗无天日的潮湿腐臭的味道,被刀剑割破皮肤冰凉的传感和血液流失冰冷的体温,回忆几乎要把他压垮。他一步步走向王座,鲜血一路滴落,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终于抵达,他看着这张用黄金和龙血淬炼的椅子,他不太明白这张椅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会让坐上它的人一个个都变得喜怒无常,凶狠暴戾。

许河被腹部剧烈的疼痛惊醒,他睁开了双眼,自己正躺在潮湿又冰冷的草地上,这里是一片原野,那两个人点燃了几堆篝火围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他们似乎在等什么。剧烈的疼痛占据了整个身体,许河能清楚的感受到断裂的肋骨插在内脏上让他动弹不得,他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血液猩咸的味道让他有些想吐,大脑越发昏沉,视线逐渐模糊。他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说:我不要死,不要死,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一头巨龙在这片土地上来回巡游,它终于看到了那片火光,他向着那片火光飞去,它的背上站着一排排黑色的人影。洛语秋看着那条巨龙缓缓降落在大地上,那些人影把许河围在了中间,她的心脏还是止不住的狂跳,夜晚的风冰凉又刺骨让她如坠冰窟。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出许河,也不知道那个酒鬼要何时才能赶到,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救出自己的孩子。

那头巨龙恢复了人形,一个满身肌肉的男人挠着他那光秃秃的头,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但没有一个人敢笑。光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许河:“你们确定这是那女人的儿子?”

那两个人惶恐的看向他:“我亲口听见这小鬼叫她妈妈,只是那女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光头又开始挠头:“那女人要是不来,我就把你们剁成两半沉到龙源海去。”

他俩丝毫不怀疑这光头的话,因为上次沉入龙源海的两半还是他俩搬得。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这光头,那个独眼龙的手下果然都是疯子。光头吸了吸鼻子,看向他俩:“去把那个小鬼弄醒带过来,在他身上我闻到了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

许河从满头凉意中惊醒,一瓢冷水从头浇下几乎让心脏停滞。光头看着他的脸,总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光头开口:“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去哪里了?”

那些平日里觉得枯燥乏味的书不自觉的涌现脑海,许河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慌乱,更不能害怕,恐惧会把人压垮。他压下心底的恐惧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叫何秋,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

光头看着许河平静的眼神,这小鬼居然不怕他,有些不爽,他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弧度,一把抓住许河的头发,从裤子里拿出一把刀来。他紧紧盯着许河,像是恶狗死咬着骨头,他用刀在许河脖子上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液慢慢流出,他舔了一口许河脖子上流出的血。光头满足的开口:“圣鳞的味道,真是让人陶醉啊,看来你是一定是她的儿子。小鬼,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你说在你的血流干之前你妈妈会不会出现。”

许河能感到身体里的力量正从脖子上在一点点流失,他知道妈妈一定会来救自己,但他还是希望她不要来。虽然妈妈说不要反抗,但再不做点什么,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他还不想死,他要是死了妈妈一定会很难过,他一定要回去。

许河看向光头:“妈妈已经跑了,你等不到她的。”

光头不以为意:“那也没有关系,小鬼,我从一见到你就闻到了一股让我几乎疯狂的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光头森然的笑了起来:“我告诉你吧,那是龙血的味道,而且不是那种掺满了杂质的低等龙血。”

光头又舔了一口许河脖子上流出的鲜血:“她不来,我就把你吃掉怎么样?”

许河想起妈妈说的话,反正这光头已经发现自己是龙族了。他不断挣扎,心脏砰砰狂跳,全身血液不断加速涌向大脑。恨意和怒火就要从眼中喷发而出。光头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小鬼,你想龙化杀了我?”他一拳重重砸向许河肩头,许河只感觉半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哪怕愤怒让满身血液沸腾也只是徒劳,他也不可能变成巨龙把眼前的光头杀掉。恐惧和疲惫终究还是压垮了理智和愤怒,眼泪决堤而出,他真的要死在了这里了,眼泪漫过心底,漫过大脑,他再也无力呼吸和思考。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喉咙里满是鲜血,他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染红了草地。他再也没有力气,晕倒在了草地上。

洛清影看着倒在地上的许河,她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小河真的要死了。她忽然不再慌乱,也不再恐惧害怕。

她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父亲拉着她的手,阳光慵懒的落在肩头,她看着草地上飞舞的蝴蝶。父亲对她说:“我教你的咒语你一定要记得哦,要是有一天遇到危险就念,以后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啊。只是你要记得这咒语会反噬身体,要是血气不足你会死的。”

她从没有念过那些复杂晦涩却从未遗忘的咒语,但她相信父亲一定不会骗自己。她念动了那日复一日学习的的咒语,随着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字符从她口中吐出,天空垂下无数彩色的光流丝线缠绕在她身上,她体内的鲜血也快速流失,那张不染尘埃的脸也不断苍白。

她走向了倒在地上的许河,出现在了光头的视野中。

光头看向了她:“我等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让这小鬼死在这里呢。”

她只是沉默着走向了许河,看着他塌陷的胸膛和满是鲜血的面容,她蹲下来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头,无数鲜血从她手中涌入许河的身躯。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已经像一张白纸。她低声说:“对不起,小河,是妈妈来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光头向着周围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一群人都拿出一条泛着黑光的猩红的锁链扑向了她。那些鲜血不断化为彩色的光流阻挡着锁链,在空气中闪烁着火花电光。

她身体里最后一滴鲜血抽离,一朵九彩色的莲华在她身前飘荡,耀眼夺目。她看着许河,一行清泪划过脸庞,她展颜一笑,那朵莲花也缓缓盛放。她紧紧抱住了许河,那张圣洁不染尘埃的脸染上了一丝哀伤,那朵九彩色的莲华映照着她纷飞的青丝让天地失色:“再见啦,我亲爱的孩子。我爱你。”随着那朵莲花彻底绽放,一切化为寂静,漫天流光散落。

随着剧烈的光芒和爆炸声响彻这片原野和夜空,林千众看着那些光芒和手中彻底化成了灰烬的玉佩,他瘫坐在了地上。他隐约中好像听到一个声音:‘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那声音好像是幻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许河恍惚中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他猛然惊醒,睁开双眼却只见一片焦土和空空荡荡的原野,四下无人。他低头望向自己那些伤痕和血迹都已消失不见,那些失去的力量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站起身来大喊:“妈妈,你在哪里?”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太阳正缓缓从山前升起,原野带着他的声音穿过树林草地越过山谷沟壑,只是无人回答。

林千众看着许河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他不知该如何去跟这个孩子开口。他看着许河,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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