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更换这个人?”欧阳长鸿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欧阳苑了解父亲,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她记事以后,父亲一直都是特别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即便他发了怒,脸上也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她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说父亲像戴着一个假面具。
欧阳长鸿再次提出更换投资公司的宁致阳,使欧阳苑十分不理解,宁致阳根本就不胜任那个职务,这一点她比谁心里都清楚,当初把他放在那里也有利用他的意思。这些日子这个人已经传递给她不少关于天恒的信息,虽然大多数都没有什么价值,但欧阳苑以自己的经历总结出一条真理,那些看似无用的价值一旦积攒到一起,就会映射出一些信息来。她现在正在用这个人,父亲却提出要马上把宁致阳换掉,她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父亲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她不希望父亲站在她背后的阴影里安排长鸿的事务,她是董事长!
“爸爸,两个多月前我才刚刚把宁致阳由代理转为正式的总经理,现在你说换掉就换掉,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再说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吧,你得给我点时间。”
“我回到家第二天就告诉你这个人不行,这已经过去多久了?阿苑,爸爸不明白,一家小小的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不需要上董事会的,有什么使你为难的理由吗!”
“爸,一家小小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怎么就对不上您老的眼睛了,你们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有多大的能力您甚至都一概不知,您不要把听到的消息信以为真,有些传言是别有用心的!”
欧阳长鸿觉得有些心慌,女儿天性中有些固执他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来质询她的父亲吧,欧阳长鸿突然意识到这个宁致阳很可能对女儿很重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表示对女儿坚持的态度认可了。他想站起来,但头晕得有些厉害,欧阳苑注意到父亲的脸上泛起潮红,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征兆,连忙喊王师傅,让他去把家里的医生请来,没等王师傅答应,欧阳长鸿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叫赵医生,我知道自己没病,不要叫他!”
欧阳苑心惊胆战地看着父亲艰难地上楼去了,她仍然不放心,一边慢慢跟着父亲上楼,一边给王师傅打手势,让他快点去。
欧阳长鸿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他进了书房,他缓慢地坐在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欧阳苑没有进去,只站在门旁看着他,感觉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心才逐渐放下来。
欧阳长鸿像不知道女儿在那里似的,只静坐着,手里揉着一根雪茄烟。他看看窗外,透过书房朦胧的窗纱,他发现又下雪了,如果是在柏林,踏雪散步是他的最爱,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更没有那个体力了。一种悲凉的情结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再没有精力来为女儿操心了。
但是不行,长鸿集团还要走下去,欧阳苑仍然不能管理好这家庞大的企业,问题太多了,最让他担心的是有些问题就像他心脏血管中的斑块儿,随时都会产生致命的影响。
他摆了摆手,让欧阳苑放心,他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好吧,”欧阳苑一边下楼一边想,等宁致阳把她交给的活儿干完,她就把这个人从投资公司里换掉。
楼梯墙壁上的一盏灯坏掉了,她在昏暗中下了楼,听见有汽车的马达声,赵医生不会这么快就来的,应该是儿子和周玲来了。
来的人竟然是李显,他站在客厅巨大的玻璃门外,冲欧阳苑摆了摆手,欧阳苑才反应过来,赶紧到门前迎接,恰好家里的管家赵姐听见门铃声也赶过来,在欧阳苑之前打开了门,寒气裹挟着几片雪花进来,李显在门厅处换了鞋子才微笑着进来,跟欧阳苑握了下手,笑道:“不好意思董事长,没提前打招呼就闯来了,欧阳前辈在家么?”
欧阳苑知道李显这次来是故意没打招呼,他的到来一定会引发一些震荡,父亲刚才的状态能承受得住吗,她刚想说父亲没在家,却听见父亲站在楼梯上说:“是李显么,快点进来,外面下雪了,你怎么在这么个天气里过来看我。”
“欧阳前辈,早就应该过来见您,这几天一直在忙着验收,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呀!”
“你客气啦!赵姐,给李先生冲茶。”
李显走到客厅中间,他是第一次来欧阳家,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就四处仔细打量,一边看一边不时点头表示赞赏。
“欧阳前辈,您是要在家系过年吧,到时候我可要给您来拜年的。”
“不敢不敢,李先生太客气了,快,上楼陪我坐一会儿,他们都忙,一天天没个人陪我痛快说说话。”
李显站在书柜前,非常认真地看着那些书名,像普通人家一样,书柜里也摆放着几张照片,有些照片已经很陈旧了,他认出了小时候的欧阳苑和欧阳剑,还有年青时候的欧阳长鸿与他的妻子,他没有看到周玲的照片。
“我爱看的书都带到德国去了。”欧阳长鸿笑道,“阿苑和她儿子阿剑一样,都没有读书的习惯。这些书摆在这里是用来充门面的,大多数是他们自己买回来的,都是那些装订精美,有着唬人名字的东西,没一本我爱看的。”
李显坐下,给欧阳长鸿倒了杯茶水,笑道:“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爱看书的不多了。我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看书,现在想看书也是没有时间了,有时候翻上两页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爱看书,还听经天说你下得一手好棋呀!”
“前辈过奖了,我是张大哥的手下败将,我们两个下棋,非得让张大哥喝上二两我才有三成把握。”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长鸿从书架下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两个盒子来,笑道:“李显,你来给鉴别一下,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云南的朋友送的。”
李显赶紧站起身接了过来,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见一粒粒均是扁扁白玉一般的棋子,他拾起一粒来冲着灯光看了半晌,又拿起几粒来一一照看,才轻轻放回盒子里。接着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果然是一盒黑子,形状与刚才的白棋子相同,触手生温,竟然是一副品质极上乘的“云子”。
“尧造围棋,丹朱善之。”欧阳长鸿道,“善思、精算、多谋。”
李显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就凭这两句话,听得出前辈也是此中高手!”
欧阳长鸿摇摇头道:“人家常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我十五岁之前就开始在父亲的要求下学棋,可惜不仅成不了国手,连你说的高手也差得远啊!”
李显知道这句话的原话是“十五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但他只笑笑,道:“唐代傅梦求的《围棋赋》中说:‘枰设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炉。’前辈这副云子定是云南无疑的了,我于此中之道所知不深,其余的不敢多说,但前辈这副云子当是明代的,究竟是否确定为永昌所产,我就不敢断言了。”
永昌即今天的云南BS市,其地所产云子品质最佳,故又称“永子”或“永棋”。因外形扁而薄,也叫“云扁”。
他又拾起一粒黑子对灯仔细观看,黑子如鸦青,无杂色,对着灯光照视,似乎透出碧玉的光泽,云子周边闪耀翠环,宛如清潭秋水,他又拾起一子,两子相击,脆鸣之音似乎能穿透屋顶。道:“好云子,好云子!”
欧阳长鸿道:“常言道‘宝剑赠壮士’,这副云子就送了你啦!”
李显一惊,连忙道:“前辈,您太客气啦,我于棋之一道所知甚少,正像您说的,既非国手,亦非高手,收了您这样珍贵的东西,李显心里有愧,不敢收!”
“李显,你也小家子气啦,这副云子于我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是爱棋之人,放在你那里才最得当。”
李显盖上棋盒,不住用手轻轻抚摸,道:“既然欧阳前辈如此说,小子斗胆收了,只是这份情意可重啦!”
欧阳长鸿伸手示意他坐下,道:“一副棋而已,它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玩物,咱们就不要在这上面纠缠了。”
李显道:“是,前辈说得是,李显被您瞧得低了,惭愧!”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些过年的事情,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听见客厅里似乎有客人来到,李显连忙站起来道:“欧阳前辈,不打扰了,这次来主要是看您,另外也感谢您提出的方案,天恒如今资金特别紧张,您在此时做出这个决策实是最大帮助,只是李显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这个事业,只想自己努力成全,有点辜负了前辈的好意了。”
欧阳长鸿若有所思看着李显,良久点点头道:“作事业迈出第一步最难,我是久经其历的,你这样想最好。收购之事我也怀有私心,一本生意经在心里生了根啦,我看好天恒的发展趋势,你那里如果资金实在周转有难,关键时我总不能看着不管,毕竟你于我女儿和外孙是有恩的。”
他不再提收购,却提出愿意施以援手,李显心里感动,给欧阳长鸿深深躹了个躬,说前辈言重了,我于长鸿、长鸿于我都是两不相欠的,说完捧起两盒云子下楼。
欧阳长鸿直送到客厅正门,李显见赵大夫一身白色大褂,手提着一个药箱,微微一怔,却不再说话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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