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他会不会用病死之人的尸体?”
李二笑了,“绰绰,我知道你与张将军之间有些龃龉。但死者为大,他不会用唐民的尸体做此等事的。况且,为防疫病扩散,染疫而死的人都被运到城外一处荒地焚烧了。”
“不是我对他有成见,实在是这人全然不把饿死的关中百姓放在眼里。他还能顾忌死者为大?便真如你所说,他有没有可能用战俘?”
刘绰不相信,这个把人命当数字的人能突然大发善心。
“不会的。此行河西道本就凶险,带着个染病而死的尸体上路极为不便。再者,尽管这些年我们与吐蕃之间,冲突不断,战事频繁,但唐军在外战中是有些基本的原则和底线要遵循的。”
“有道理!”刘绰点头,又好奇道:“什么原则和底线?”
李二对面前的好奇宝宝极有耐心。
“第一,不会虐待战俘,会严格区分平民与军士。军法明确禁止攻击平民和民用之物,也不得攻击已丧失战斗能力的缴械者。”
“想不到,咱们大唐军队这时候就如此人性化了。还有呢?”
李二继续道:“第二,禁止使用不当武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年,双方常有换俘。若这次我们投毒了,难保下次吐蕃人会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总之一句话,咱们唐人打仗讲君子风范,不会有小人行径。而像火器这种,属于光明正大的武器进步,不在其列。对不对?”
“正是如此!”
刘绰听明白了,却也不禁腹诽:可见小日本多么不是人啊!
拿战俘和中国百姓做细菌实验,还使用毒气弹。
娘的,每年派那么多留学生和遣唐使过来,唐人的这份大度和格局,他们是一点没学啊!
“不过我想,这次张敬则也不是一点算计都没有。”李二道。
“怎么说?”
“他知道长安那边对火器推广到军中一事松口了。而吐蕃人却因为朝中内斗,又顾忌瘟疫,放弃了对关中的侵扰。所以,岁除那日,他派野诗良辅随行护卫,又将你和苏监军请到了一处。”
“你是说?”
“这次去河西道采购药材,若是发现吐蕃人有意犯边便罢了。若是吐蕃人无意犯边,他便让野诗良辅配合暗探寻机挑唆,激得他们动武。
若你在苏有衡的保证之下,交出了火器制作之法,那自然是好。等吐蕃人打过来,正好可以试试火器的实战效果。”
“若是我在苏有衡的保证下,仍不愿交出火器制造之法。那等吐蕃人打过来,我就愿意交出来了。”刘绰接着道。
李二点头,“绰绰聪慧!他对火器的威力很是自信。有了火器的加持,于他而言,疫病带来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原来,这才是他的兵不厌诈。可此刻并不是收复失地的最好时机啊!”刘绰道。
“他担心你回到长安后,将关中发生的事回禀给圣人。只要战功一立,他和高固之前在关中犯下的过错便是捅到了御前,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就说得通了!所以,这一仗在我启程回长安前一定会打!反正,早打晚打都是要打。这两个老家伙为了火器真是处心积虑地算计我啊!”
妈妈,好可怕。这些古人玩起心眼来真的好可怕!
李二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图上大散关的位置轻轻敲击。
“大散关是陇州的门户,一旦失守,吐蕃军队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到整个关中。军中疫病虽控制住了,但减员损失依然不小。吐蕃骑兵极为凶悍。这次就算有了火器营参战,恐怕战局依然不容乐观。”
“嗯,刚才病坊那边也传来消息,这次出征,范博士也被征调了。只留下了两个弟子在城中坐镇。想必,陇州那边的疫情也很厉害。不过,我看城中百姓倒是稳得住,灯会照旧,不见乱象。”
“这些年吐蕃人时有犯边,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也足见张敬则的本事。战事上,岐州百姓对他十分放心!”
说着,李二拉住刘绰的手,“绰绰,咱们此刻离战场如此近,你怕不怕?”
刘绰摇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尽管她不喜欢战争,可依旧好奇有了火器加持的唐军,会是什么战斗力。
“不怕,说实话,我心中隐隐还有些激动。毕竟,这是火器头一次用在战场之上。两军作战,与上回我被刺杀的阵仗,不可同日而语。
火器的威力虽然巨大,但在实战中的效果如何,还需要检验。惯用的战术和策略都得重新制定。
而且,火器的使用需要精确的指挥和协调。火器营组建不久,虽然经过了紧急训练,但能否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些新武器,还是一个未知数。
最关键的,火器的制作也需要时间。恐怕张将军这次出征,已经将制造出来的火器全都带上了。后续供应也是问题。”
这些问题李二也同样考虑到了。他知道,作为火器的首创者,刘绰此刻是又激动又担忧的。
“绰绰,张将军久经沙场,与吐蕃人也交手多次。他对你这火器费尽心思,必然已经制定了合宜的作战策略。
况且,你这些推断都是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说不定,这火器到了战场上,凤祥军用得十分顺手,所向披靡,将吐蕃人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呢!”
“嗯,希望如此吧!”刘绰看着舆图轻声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去歇息吧!如今这情形,明日怕是还有得忙!”李二拉着她起身,“刘员外身份贵重,怎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刘绰被他推着往里间走去,犹在发愁,“可如今采购药材的车队还没回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李二看她眉头都要拧到一起去了,便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刘员外,小可正有一事不明。这些年,咱们与回纥关系尚可。他们逐水草而居,养了无数的牛羊。为何咱们不到回纥采购羊角,却要冒险到河西道去?与回纥的商路,那位郭家主手上不就有一条么?”
刘绰的眉头果然松了松,解释道:“一来,羚羊角和寻常羊角的药效不同;二来,咱们唐人才将羚羊角入药,所以河西道药铺里能买到羚羊角,回纥那边却未必有。三则,河西道那边与西域商路通畅,羚羊角这类盛产于西域的药材自然更多。范博士说,咱们这边用的羚羊角,其实都是从河西道走私而来。所以,若要大宗采购,去河西道那边最为合适。”
这些李二都听范忠怀说过,但他依旧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是如此!好了,刘员外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得,明日一早醒来,车队就入城了呢?”
“不对,二郎,那今夜这些吐蕃探子在城中制造混乱又是为什么?他们的目标总不会就是吓唬一下城中百姓,让这个年过得更糟心吧?”
李二没有回答,打了个哈欠叫人。“绿柳,菡萏,伺候你家娘子就寝!”
二美应声而入。
刘绰躺到了床上,还在叹气,“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要是明日一早真能看到药材入城,就好了!”
绿柳给她掖了掖被角,“娘子,您忘了?明日可是二郎君的生辰,定能让您如愿的。”
刘绰这才猛地记起,她给李二的生辰礼物还未取回来呢。
也不知道,那位军械师傅有没有制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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