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侯死了。”徐允知短短一句话打断魏沭阳未能出口的诘责。
魏沭阳瞳孔骤然大睁,脸色骇然可怖的模样,脑袋顿顿地抬了起来:“死了?”
他第一反应是果然。
三月前他才从那靡靡盛世的京都返回,赴平昌侯相邀,进献完丹药后他与信道成痴的平昌侯对月小酌了一番。
“在服用了你送去的曜日永寿丹后死了,就死在他三十岁寿宴的大礼上。”
徐允知淡声:“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魏沭阳奋力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出身行伍之家却因天生心脏有缺,经年累月等着被人伺候的药罐子却在服用过丸药后,苍白可怖的脸色一改红润,自娘胎带来的咳疾骤然消,原本无力行走的双腿也变得有力。
那晚他们相谈甚欢,那位高权重的侯爷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立庙修观,要赠他万两黄金。
“装神弄鬼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神仙。”年轻男人的嗤笑声断断续续流入他的耳中。
“真要这么厉害,怎么现在还会像狗一样跪在这里?站不起来吗?那就爬出去,让你信仰的教众都看一看,他们的神祉,所谓的神明,在我手中是如何苟延残喘的。”
养尊处优惯了,还从未遭过如此欺凌,半张侧脸躺在泥污里的魏沭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通红的眼里深含着恨意。
“我炼制的丹药多少人服用过都没有事,甚至已被证明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除非那药被寿宴上就被人换过,又或者有人在我离开后对平昌侯动了手脚,你去找找之前服用过丹药的人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太微宗创办初期,名声不扬,仅靠他师傅一介百岁老人和一套软绵绵的拳法,根本无法延续道观香火,饱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总是令人惶恐难安。
师傅走后,魏沭阳身上的担子便更重了,为能不负所托,只能以游方道人的名号,带着他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契机,走上了富贵之家的门庭,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和一颗看似平平无奇却有起死还生之效的丹药,才得以将宗派发扬光大。
名号渐显后,且不说温饱了,弟子也纷至沓来,他被人捧上高台,成了那不容置喙,可扺掌生死,翻云覆雨的神明。
从富贵之家,到高门士族,再到皇室子弟,逐渐深入权利的中心,等到他发现之时,那势头已经不是他一介平民能阻拦得了的。
也因此他才想方设法地寻了契机,才假死逃生,万事俱备,却不料……黄雀在后。
平昌侯的死,不过是他们党政,狗咬狗的把戏,而他自己不过是拉来做替罪羔羊罢了。
魏沭阳能从那权贵争斗的中心全身而退,脑子自然是转得极快的,只那一霎的功夫便想明白,平昌侯这位新贵实属太子一党,虽说体弱多病却是神宗十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他主张的十日变法威胁到以徐丞相为首的旧党,威胁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自然是不能留的。
杀一儆百,他们既敢在平昌王寿辰礼上堂而皇之地断了太子手中的矛,也能让新党忌惮几分。
就算事后追究起来,他也是那个倒霉的替罪羔羊,即便有人质疑,可在胤都城中真正只手遮天的权贵手中,谁还听他陈情,鸣冤喊屈。
一颗心直直坠了下去,顷刻四分五裂,这世道不公,权贵者与生俱来便捏着穷苦百姓的喉舌。
惯是如此,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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