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有治世之才,于敦煌兴修水利,安定地方,我等虽然兵微将寡,却也在河西打出了名堂。李公进位凉公并建立凉国后,那年遣军出玉门击西胡诸城,连战连捷拓地千里,她在军中脱颖而出,那份惊才绝艳根本遮挡不住,就连远在西域的胡商都知道玉门关有个女将擅使汉刀,堪称凉州无双……”

老周头双眉舒展,目中神往,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消散了许多:“我们在阳关重建了西戎校尉府,统摄西域,疏勒、鄯善、车师等国纷纷遣使来贡,当时中原战乱,李公治下已是仅剩的汉人家园,众人都说惟有凉土可避战祸,你是不知道,那时西迁的人络绎不绝,日月相继……”

“后来李公迁都酒泉,有大儒上请在酒泉刻石纪功,以庆连年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那时我们都在敦煌护军宋繇将军麾下,随宋将军到了酒泉后,整个酒泉城的百姓夹道而迎,她就与我说了一句话……”

夏牧静静的听着,想及那时的画面,对老周头所说的女子更是好奇。

“她说还有什么比护得一方百姓安宁更有意义之事……”

老周头停住话头,坐在桌旁良久不语。

“……后来呢?”夏牧忍不住问道。老周头说的这一段是西凉、北凉、南凉这三个凉国在现今西北一带的争夺,他也确实没说错,其中北凉是匈奴人所建,南凉也是鲜卑一部盘踞,虽然都地处偏僻,但李氏西凉确是当时北地唯二的汉人政权,另一个便是冯氏的北燕,况且陇西李氏自汉时起便是望门,鲜卑化的冯跋与之相比可差得远了。

老周头搁在桌上的一双大手微微颤抖,“杀了凉王自立的匈奴沮渠部在建康、张掖一带逐渐坐大,起初李公与其立有盟约,和而不战,但义熙六年沮渠背弃盟约大举犯境,太子率军截击,当时聚兵不足万人,面对沮渠军七万精骑,那一战……”

“那一战无人看好,就连李公都没有把握,我当时已是她的部曲,亲眼见她往返冲阵十余次,换了七次马连折三把刀,一人一骑在万千军中当者披靡,不仅救出数百名陷于敌阵的袍泽,还阵斩胡将三十四员,最后愣是带着我们把匈奴人的七万大军冲垮了……”

老周头的胸膛急速起伏,仿若心神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之上,厮杀呐喊,铁骑纵横,他两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目中也迸发出一抹不服岁月的豪情。

……

“虽然胜了,可我们也伤了元气,那支当年西出玉门的骑军折损殆尽,”他眸中神采渐渐黯淡了下去,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似在叹息,“三个月后,她找到还躺在病榻上的我,交给我这本破锋斩的册子,嘱托我以后有机会找到后继之人。”

老周头拿手抚过册子的封皮,缓缓道:“我当时怕不易保存,亲手缝了两张皮子上去……”

夏牧疑惑的望过去。

老周头无奈一笑:“当时李公精力不济、太子素有野心,朝中多有少壮官员称攻取姑臧,据凉州全境以成霸业之基。”

夏牧不由得缓缓摇头。以西凉当时的地理位置和国力,想东进简直痴人说梦。

“连女娃子你都看得出来,可叹那时许多人急功近利,只想着投太子之好,想着建功立业,想着封妻荫子,甚至也包括我自己……”

老周头怅然叹道:“她说自己要走了,说厌倦了征伐,可她哪里是厌倦,她是不愿为了那些上位者争权夺利而枉送兄弟们的性命,可我明白得太晚,太晚了……我于病榻上躺了半年,回到军中才听说时任建康王的沮渠单于之弟遇刺被杀,沮渠部甚至因此而从建康迁都于姑臧……”

“难道是她杀的?”夏牧讶然问道。

“虽然沮渠部对外称其是病逝,但有传言说其是在对外巡狩之时死于一个汉人女子之手,不是她还能是谁?且此后数年时间,北面的柔然,南面吐谷浑,无一骑敢越境,我猜皆是她一人所为……”

老周头默然,就连夏牧也是钦佩不已。一人独骑,马踏黄沙,灭仇却寇、保境安民,那该是何等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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