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氏默默点了点头,握着凌芸的手,嘱托她,“这个金锁是嘉瑶留给你哥的,日后,你有机会就把金锁交给煜琇,告诉她,这是他爹给她留下来的。”

凌芸忍泪答应,“好。”

自凌芸记事起,关于阮戎歆与羲氏的事,她听过各种传闻,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渐渐感觉到爹娘之间是有隔阂的,甚至有时候两个人吵架,会让凌芸害怕,他们是不是要分开。

但在她嫁给景明之后,她突然明白爹娘的关系,并不是僵局,而是迁就,没有夫妻是不吵架的,但一方总是习惯忍让、包容,另一方才能保持天性,正因偏爱,才能相伴长久。

见凌芸脸上挂着泪,看自己出神,羲氏伸手捏了捏凌芸的脸颊,“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呢,你一定是想问我和你爹的事吧。”

凌芸破涕为笑,连连摆手,心虚道:“不是,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羲氏莞尔,“若说我有多高尚,倒也不是,我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就想赌一把,看你爹会不会接受我,但是如果我不赌,我怕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就看阮戎歆从外面走进来,凌芸忙擦干眼角的泪,怕惹阮戎歆伤心,对他行礼,“爹。”

阮戎歆冷眼瞧着凌芸,“哭,是最无用的。”

羲氏横了阮戎歆一眼,“你个老没良心的,我们娘俩儿眼窝子浅,想君儿了,这还要管吗?”

阮戎歆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君儿一定不愿看见我们为他流泪。”

羲氏毫不留情,揭阮戎歆老底,“那你有本事,晚上别躲被窝里哭!”

“......”

见阮戎歆吃瘪,凌芸忍俊不禁。真的很久没有见过爹娘斗嘴置气,如此反倒让凌芸不那么担心他们了。

是啊,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哪怕是为了离开的人,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能让他灵魂难安,抱憾而去。

绘影锦丰,玉笙堂。

敬夫人沐浴更衣后,坐在镜前,闭目养神,由玉娴梳理头发,一时恍惚,莫名心慌。

猝然,耳边回荡着她的名字,声声幽怨,“李锦伶!李锦伶!”

敬夫人不禁睁开眼,却见镜中之人的样貌,竟与宸妃一般无二。

眼看镜中的宸妃面目狰狞,朝她伸手,似是向她索命,敬夫人向后躲闪,直接跌坐在地。

玉娴守夜,睡梦中被敬夫人喊醒,见敬夫人躺在床上,魇在梦里,玉娴急切地唤她,“主子!醒醒主子!”

敬夫人仍昏睡不醒,口中呓语不断,“走开,快走开!”

玉娴又连叫了几声,“主子,主子!醒一醒,醒醒主子!”

敬夫人猛地睁开眼,忽看眼前有人,一把推开,惊悸道:“傅敬辰!是你逼我的!”

玉娴被敬夫人推搡倒地,听她喊出宸妃闺名,霎时心惊肉跳。

“你们听说了吗,敬夫人好像被冤魂上身了。”

“真的假的,是谁找上她了?”

“还能是谁啊,宸妃呗。”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纯君夫主呢?”

“啊?真是她杀了他呀?”

“不对,不对,是太子妃,她是跳楼,是横死,怨气最重。”

“宸妃才是最恨敬夫人的吧,就因为敬夫人长得很像宸妃,才得圣宠的。”

“我也觉得是宸妃,纯君夫主是英雄,为国捐躯,怎么会找上敬夫人呢。”

“你没听说吗,纯君夫主和宸妃一样,是被毒杀的。”

“对对对,听说和睿王之前中的毒都是一样的。”

“好像又是紫羽飞镖。”

“真是邪门了,这到底是谁这么狠毒?”

“谁做梦害怕,就是谁呗。”

一夜之间,敬夫人梦魇的事在紫微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宸妃和凌君的死因,被传出了各种版本。

李正德着内宫办严查议论敬夫人的内侍、宫人,逮到两个倒霉的,处以极刑,但并没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因为敬夫人接连几夜都是噩梦缠身,最后惊动了烨帝,迫不得已请了叶邈诊治。

“陛下,该喝参汤了。”

李正德又端着绘影锦丰的参汤送到烨帝眼前,烨帝凝神批阅奏疏,并未理他。

“敬夫人病着,还是想着陛下的。”壮着胆子,李正德将参汤放置在案上,躬身退下。

可刚一转身,听烨帝问道:“叶邈去看敬夫人了吗?”

见烨帝主动关心敬夫人,李正德忙陪笑道:“回禀陛下,叶院使去了。”

烨帝的视线仍在奏疏上,“如何?”

“并无大碍。”

“叫叶邈小心伺候着。”

“奴才遵命。”

李正德正要走,又被烨帝叫住,“听说,你打死了两个小内侍?”

不想烨帝会过问此事,李正德莫名心慌,急忙解释,“是,是她们嘴里不干净,恐污陛下清听,奴才便下令严惩了。”

“都说什么了?”

“啊?”

“怎么,你这耳朵不好使了吗?”烨帝笑问李正德,“朕是问你,那两个丫头,嘴里都念叨了些什么?”

李正德谨慎道:“回陛下,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烨帝拉下脸,扬手掀翻盛满参汤的碗,“朕叫你学给朕听!”

看碎瓷滚落到脚下,李正德哆嗦着扑跪在地,磕头道:“陛下息怒!奴才罪该万死!”

“说!”

“说,她们说,说纯、纯君夫主死得冤,魂魄困在紫微宫里,四处飘荡。”

“还有呢?”

“先太子妃嘉氏,怨念太深,变成了厉鬼。”

“去万佛阁,请大师傅给凌君办一场法事吧。”

听烨帝声音变得平和,李正德仍不敢抬头,叩首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传旨。”说完膝行后退,低头起身,匆匆离开。

见李正德离开东暖阁,玉婕从屏风后出来,向烨帝行礼,“陛下。”

“叶邈怎么说?”

“是恸情。”

烨帝似笑非笑地说:“老四干的吧。”

玉婕颔首,“是。”

烨帝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本奏疏,执起朱笔,翻开细看,顺嘴问道:“景昶到哪了?”

玉婕道:“回陛下,已入海州界。”

烨帝在奏疏上留下朱批,“甚好。”

四下观望,确认无人跟踪之后,玉娴匆匆出了永裕门。

在护城河和禁军围房后的夹道上,停了一辆马车,玉娴寻过去,轻轻敲了敲车板,车窗大开。

玉娴行礼,“英王万安。”

景晔坐在车内,只问:“如何?”

玉娴不敢把敬夫人的现状直接告诉景晔,怕他察觉出宸妃之死与敬夫人有关,只能打马虎眼道:“一切皆在您的预料之中,主子已梦魇多日。”

知道沉香的作用慢,景晔也没多想,“去吧。”

看从车里递出一个盒子,玉娴接过,抱着盒子,心情复杂。

这已不是玉娴第一次背叛敬夫人了,之前送去明居的账本,就是她替景晔写的。而现在,敬夫人不满她行事不周,未能除掉冰莘,几番斥责打骂,让她心生怨怼。

深知景昕不会善罢甘休,敬夫人迟早会败露,玉娴本就对景晔有倾慕之情,景晔许她将来,答应保她一命,让她彻底倒向景晔这边,帮他设计敬夫人。

见玉娴踌躇,景晔道:“放心,事成之后,本王会兑现承诺,定让你进英王府的。”

景晔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让玉娴舒心一笑,满心欢喜,“奴婢告退。”行了礼,便离开了。

马车驶离永裕门,进入天市宫。

福祥驾车,只听车厢内传出景晔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哎!”

“轻点!轻点!”

“啊啊,疼疼疼!”

车里,景晔的耳朵被冰莘捏在手里,冰莘质问景晔,“说,你到底许她进王府干什么?”

景晔咧嘴道:“我没有想让她进王府啊。”

“那你刚才什么意思?”

“不是,我让她替我办事,总得给她点好处诱惑她吧。”

“用自己诱惑她?”

“哪能啊,我这全靠魅力吸引,绝对没有出卖身体。”

“就你,还有魅力?”

“不然,宫里那群小姑娘怎么都喜欢我,哎呀!轻点轻点,疼疼疼!”

景晔伸手握住冰莘的手,求饶道:“别闹了,我要是真的想对不起你,今天就不会带着你来了,哪有上赶着,让正房来捉奸的啊。”

冰莘松开手,“说的也是。”

景晔哄道:“你放心,我保证,我都是在骗她,利用她的。”

冰莘抬手直指景晔鼻子,“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你早就怀疑敬夫人了?”

“起初,我因母后见过娘,而坚信是她,但事后细想,娘惨遭毒手,除了敬夫人,没有人会那么恨她。”

景晔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事无关己一般。

景晔如今回想,从获得恸情秘方,再到伪造紫羽飞镖,连同嘉懿,都轻而易举地答应,配合他提供沉香和铁矿,所有的谋划都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早已布好的局,等着他陷入其中。

这一个月来,景晔一直在调查他的手下和在背后帮他之人的身份,可如果,真的是生母害死养母,景晔要该如何抉择呢?

看景晔出神,两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攥着拳头,冰莘心中酸楚,伸手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唤他的名字,“景晔。”

景晔回过神,将冰莘揽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莘儿。”

若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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