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暂的双手紧紧攥住,一如既往那天躲在他的怀里紧紧攥住他的衣袍。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什风大脑一片空白,一根弦突然崩断。糕点衣裳从手中滑落,散落一地。

苏楹樱唇微启,好像还要对他说什么。什风蹲下来将耳朵靠在她的唇前,又吻了吻柔软的唇瓣。

一朵楹花缓缓飘落,如一只蝴蝶翻飞。

他缓缓站起身:

“我欲成佛,奈何奈何……”

(十二)

星遮云掩,万籁寂静。偶尔一只乌鸦发出“呱”的一声怪叫,又咻地飞走了。

一阵微风吹过,穿过光秃秃的枝干与破旧的栅栏,声音凄厉而又悲戚,像是在为什么鸣哀乐

庭院里,一颗瘦小的树木被懒腰斩成两截,上半身从光滑的截面齐齐倾倒在满院的血污中。凋落的蓝木楹沾染了红褐色的尘土,变得漆黑如墨,焉塌塌地趴在地上。

什风怀抱素白胴体席地而坐,眼神发怔。

四周横遍尸体,全是一刀两断,残缺破败的尸身下全是凝固发臭的血。飞蝇在一旁嗡鸣盘旋,但是没有勇气靠近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和斜斜插进土地里的刀。

腹腔上的衣裳总是要凹陷下去,重新染上一片。什风使劲扯着,又怕她疼,一松手,又坠如现实。

他不敢想象苏楹陷入死境却发现自己被枕边人抛弃的绝望,也不敢想象她被生生剖开腹腔时痛苦的哀嚎。该死,她明明那么胆小。

明晃晃的月光穿透雾霭映下一片澄澈似水。

“噫吁,了不得!好个白玉笏满堂!”

一道尖锐的孩童叫声突兀想起。他蓦地回头,身后空荡荡,唯有倾颓的棕褐色树干睁开一只只深邃的眼睛与他对视。未落完的花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如潮汐翻涌的“哗哗”声。

什风轻轻放下苏楹,她头上的楹花簪子悄然滑落,令他心一揪。他把簪子仔细藏进怀中,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脚踹在树干上。惨败的枝干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冲击,轰然破碎一地。

不是它。

“觑那儿?可怜满堂笏,付痴心与这蠢才!”

他环顾四周,静悄悄的庭院没有丝毫变化。月光缓缓淌向庭院中的竖井,一旁用来洗衣服的木桶盛满井水,细碎波纹荡漾。

他跌跌撞撞跑向木桶,双手紧握提环。可惜的是故人残余的温度早已消散,独留刺骨冰凉。木桶里还放着几件未洗的衣服,皱痕是一张咧开的嘴,嘲笑他的无能。

什风颤抖着将衣服抱紧怀里,一脚踹翻木桶,清水与月光相融,沾湿了他的白衣。

“回身趱步,近在眼前呐!”

声音更清切了些,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诡异万分。

“谁?是谁?!”

他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嘶吼咆哮,可那声音就如来时一般又蓦得消失了。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什风衣衫凌乱,状若癫狂,脸上肌肉扭曲,眼中凶光毕露。夜川化作一道流光飞到他的手上,胡乱劈砍面前的空气,刀芒在墙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依然没有现身。

刀从手中滑落,他失落地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何明明那么悲伤,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深埋在心底的情绪仿佛被禁锢了,一点点发酵。

“锵锵,抬头望!白玉笏,满堂照。看那霞光纵横,映得破壁生辉!”

那道尖锐的童嗓又突然响起。

他抬头望去,似乎真的有一抹霞光映在身前,只是藏在月光地下,隐隐约约不显真切。

白玉笏?他这才反应过来。那苏家藏的至宝难不成被他偶然带到了这庭院?

“霞光如有意吁,上那玉人门!”

霞光跳动着,如一只灵巧的兔子,一会扑到树干上,一会扑到黑衣尸首上,一会扑到夜川上。他奔跃着去捕那霞光,却总是抓了一场空。霞光灵巧地钻到各个缝隙喀喇,躲到他够不到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些淡淡的,跳动的光影充斥着整个庭院,破旧的庭院此刻竟然还有如佛坐莲台一般五彩生辉。而霞光的中心,万物的中心,都指向那具素白宛如绸缎的尸体。

……

什风紧紧搂住玉石般剔透的骨骸,唇上血迹融着泪水一滴滴落下。他贪婪地用舌头舔舐自己塞满肌肉组织的牙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最后一次吻上头骨上的贝齿,霞光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又重新照进庭院。

佛牙扳指上的佛脸双目圆睁,嘴角上扬,咧出诡谲的笑容。

(十三)

“话说那少年郎一袭如雪素袍,俊颜盖过画中仕女,手提黑色长刀,斩尽天下武林人士。

“眨眼间,呀!白长老人头落地!啊!玉掌门身首分离!回头看那少年郎,白衣染血有如桃花刺绣,脸上笑意不减分毫,似那判官降世……”

“好!好!”

茶馆里掌声雷动,不知是谁扯了一嗓子:

“那人谁啊?后来呢?”

说书老者抿了一口茶,油亮的辫子随头摆动:

“没人知道那少年姓甚名甚,家住何方师承何派。他横空出世,杀了那些做尽下流事的宗门后又凭空消失。

“还有呵,别把小说当现实!”

话音刚落,老者只觉眼前一黑,一个白衣少年挡在身前,面带笑意,一双桃花眼灼灼。

“讲的好!这东西送你了。”

一柄黑色长刀拍在桌上。老者眼前一亮,此刀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但还未等他开口言谢,少年已悄然离去,只留下淡淡的楹花香。

不知是何处戏子登台唱戏,浅浅低吟飘荡在半空中:

“谁肯把他揪摔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

还是一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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