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说怎么办呢?
“淘金。”教父说。
“淘金?”秃鹫有些迷惑不解地盯着教父问:“难道天神也需要金子吗?”
“需要。”教父说:“天神需要金子去拯救千百万受苦受难的人。”神父说着,从脖子上解下了一只T字形金饰,说:“这个,就是由金子制成的。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吧,愿天神保佑你。”然后,就把T字形金饰挂在秃鹫的脖子上。
从那时候起,秃鹫就开始钻研有关黄金勘探、开采的书籍,决心把淘金当作自己奉献天神的毕生事业。他不分昼夜、不辨冬夏春秋,不觉冷热寒暑,发疯般地学习钻研着。渐渐地,他的头发一把接一把地掉了下来……
窗外的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有一天,霍斯教父病倒了。临死前,他用手指着秃鹫胸前的T字形金饰,又看看从国外赶来的詹姆斯先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秃鹫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朝他点点头,然后,他便慢慢放下手臂,露出满意的笑容,死了。
霍斯教父的葬礼结束后,秃鹫就收拾行装,奔西部而去。
那时候的秃鹫,已经四十多岁,顶上已没有一根头发,他只怀着一个愿望,找到桑洛依那金场,淘出金子来。在格尔木下车以后,一路直奔到库布曲克。他听了牧人们讲述的关于尖错湖可怕的传说,但这绝不可能吓退他。积蓄在心中几十年的愿望使他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死亡之海。
对于跨过死亡之海,他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从雨裤到食物,从指北针到救生飞爪。从探杖到猎枪,一样样,一件件都带在身上。
一进入沼泽,和他所想象的差不了多少。他对自已跨越死亡沼泽充满了信心。不过他仍然走得很慢,每走过一片水洼或者是有可能出危险的地方,都停下来仔细研究一番,然后用探杖一点点往前试探。同时,为了避免陷入沼泽,他尽可能地走在草丛边上,每迈一步都设法抓住边上的芦苇,这样,行程尽管受到影响,但保证了生命的安全。在前六天当中,他身体陷下去两次,但都借助着芦苇和救生飞爪安全脱险了。
他就这样昼行夜宿,到了第八天头上,他估计凭着这么多天的行进,应该到了斧劈门了,可抬眼望去,前面的沼泽地仍然一望无际。后来,他就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光考虑了安全因素而忽略了大的方位。于是,就拿出指北针重新修正了方向,继续往前行进。
到了第九天,他遇到了更大的困难。首先是前面出现了一片连着一片不长芦苇和野刺的地区,这使他按照过去借助芦苇和野刺行进的希望破灭了。他必须一步一步用生命去探路。其次是干粮已经完了。如果不趁早进入金场,说不定真把性命丢在这里了。
由于心情焦躁,加上地形复杂,他在第十天头上又一次陷入了招泽,这一次陷进去几乎要了他的命,好在他手里还拿着救生飞爪。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泥潭里爬出来时,他再也无力站起来了。这一回折腾得他几乎精疲力尽。他爬在泥滩中想,莫非我真的要完啦。可后来他又想,不,不能完。他从口袋里掏出节省下来的最后一口干粮,慢慢嚼下去,觉得添了不少劲。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改变了主意。爬,他想,这样身体受力的面积大,绝不可能再陷入沼泽啦。他有些兴奋起来。于是,就开始朝前爬去。
第十天过去了,他没有到达目的地,第十一天过去了,他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第十二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
第十三天。他默默地数算到这个日子,心里不由得一颤。十三,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他想,心里一下联想到许多关于十三的不幸。完啦,他想,十三是所有的西方人最忌讳的一个数字,许多倒霉事都在这个数字上发生。这一回,我真的要完啦。他想,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疲软无力。一点也爬不动了。于是,他便停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后来,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野鹿和斑头雁的叫声,他一下爬起来,发疯似地向那声音扑去,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耸立在眼前的黑石岭和那道奇幻般的斧劈门。他顿时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过了斧劈门,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奇景:成群成群的野牛、野驴、野羊、野鹿在这片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悠闲地吃草,静卧、追逐,各种各样的珍禽在天空、在草地、在水中翻飞、嬉闹、欢叫……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注意眼前那一片梦幻般的奇景。他拔出詹姆斯先生赠给他的短枪,朝着不远处吃草的一只白唇鹿“砰”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破了桑洛依那千百年来的宁静。从此,灾难便开始降临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只白唇鹿惊了一下,回头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正想逃去,又传来第二声枪响。它一下栽倒在地,四只蹄子不断地来回扑腾着。
秃鹫一下就扑过去,按住不断挣扎的白唇鹿,一头扎在鹿胸前的伤口处,饿狼似地吸吮着那从伤口流出来的鲜血。
不大一会儿,鹿就停止了挣扎,他也喝饱了血。然后,他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便成了这个桑洛依那金场的主人。
在对桑洛依那金场的黄金资源做了认真的勘察以后,他又走出了死亡之海,在格尔木把自已找到金场的消息打电报告诉了上海的詹姆斯先生。然后就到处招兵买马,网罗兄弟。与蝎子、黑豹几个人便开始了艰难的淘金生涯。
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在桑洛依那金场以外,许许多多的淘金人开始涌往可可西里,形成了以常忠福、龙尕尕、庞岩、苟治玉为首的四大金把头。他们也曾试图闯进这里,但始终没有成功。
秃鹫他们干了不到一年,人手渐添,弟兄三人就分伙独干。
但秃鹫绝不想失去他的金场主人的地位,他让对他还算忠诚的黑豹去守住斧劈门,并让雪里红去控制住他。然后,把抱有野心的蝎子夹在中间,指使刘大牙到蝎子场子里当了管头。这样,蝎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以后,秃鹫就带领一部分人马独自迁至云水洞。尽管远离了斧劈门和豹子掌两个场子,但整个桑洛依那金场的大事还是他秃鹫说了算。
好几年过去了,场子里基本上都平安无事。谁知这时候带炮的雷子若神兵天降,一连攻开了斧劈门和豹子掌两个场子,而且很快就要来找他秃鹫算帐,他怎么能不胆寒和焦虑呢?
掐指算起來,他秃鹫占了这片金场也不过六、七年光景,眼看着事业越来越兴旺,谁知老天竟然容不了他。
为了防止外人入侵,秃鹫可算是操碎了心,用尽了计。处处小心谨慎,唯恐把自已暴露给外人。可老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不顾自己再三叮咛,随意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和民女,终于引起了外界注意。老二这个畜性更不消说,自己私藏金子不说,还挑动内乱,争夺地盘,老想独霸金场。
事情全坏在这两个人身上了,他想。如果不是你们坏了我秃鹫的事,我至于到这个份上吗?
可现在一味埋怨顶什么用呢?重要的是如何应付目前的处境。投了带炮的雷子,向共产党认罪伏法吗?不,这不可能,也办不到。他手下还有百十号弟兄,数十条长短枪,在力量上绝不次于几十个带炮的雷子。那么,就只有对着干了。怎么干呢?像苟忠福那四大金把头那么干吗?他们这阵子要么早已命归九泉,要么坐了共产党的班房。像蝎子和黑豹那样干吗?不。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不能这么干,他想。那带炮的雷子尽管只有几十个人,可那是专门用来对付像我们这号人的特殊部队,手里的家伙既硬又快,人人都有高超的绝技,我秃鹫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和那几十条破枪,绝不可能赢了他们。现在,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是那帮带炮的雷子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里,他们还在整个金场里到处瞎撞。这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便放出异彩,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霍斯教父教导他的两句话,要想在这个狼一样凶残的世界里活下去,就要变得比狼更凶残,比狐狸更狡猾。
想那四大金把头和自家两个兄弟最终落下如此悲惨的下场,原因就在于他们还不知道运用计谋,只是一个劲地蛮干,这怎么能行?要战胜带炮的雷子,何需要去硬碰硬?想到这里,他独自冷笑起来。笑毕,便叫过九指狼,俯耳低声交待了几句,只见九指狼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边听边点头不迭。
交待完了,那九指狼说了声:“好,我马上就去!”就准备转身离开。
秃鹫没等他离开,又叫住他说:“记住,千万不要妄开杀戒。就让那些带炮的雷子自生自灭,省得让天神看见人类相互残杀的罪恶。”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在头上划了一个T字,头靠洞壁一言不发了。
站在一旁的雪里红看了看秃鹫这副样子,仰头出了一口长气,又扭头去看从洞口透进来的亮光。
九指狼离开秃鹫这里,挑了三、五个弟兄,出了云水洞,就向远处的旷野里走去。
这九指狼原是个赌徒,因赌博输光了家业,又赔了老婆。他还不善罢甘休,就拿一根指头去赌。不想又输了。他二话没说,当场拿起砍刀,剁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那指头在地上跳动不已,可他已顾不得痛了,挥着血淋淋的手,高叫:“再来!这一次,我赌一只胳膊!”众人惊骇不已,忙将赌资白白奉送与他,劝他去包扎了手指。从此,九指狼威名大震,更加有恃无恐。有一次在赌桌上发生纠纷,他一怒之下,挥刀剁了其他几个人,掳了赌款,逃到了金场。秃鹫见他是个亡命之徒,又忠心为自己卖命,就让他当了自己场子的管事。他的凶残本性正好弥补了秃鹫这方面的不足。秃鹫拿主意,他去执行,倒也省了秃鹫好多心。
这九指狼离开了云水洞以后,边走边寻思着当家的出的主意,越寻思越觉得秃鹫老奸巨滑,出的主意毒辣无比。他想着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和他走在一起的几个弟兄,此时还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就问他。他便把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
那几个家伙听了,顿时发出狂妄的笑声。
九指狼也和大家一同笑起来。笑毕,他忽然拉下了脸子,眼露凶相地说:“你们几个听着,到时候都听我指挥,若是坏了当家的事儿,小心我废了他!”
那几个人见九指狼这样,便慌忙点头称是,再不敢多言。于是大家朝着旷野深处走去。
此时,狂风四起,黑云低垂。整个旷野好像被阴云压得喘不过气来,全然失去了往日明丽的色彩,像一个风蚀残年的老太婆,苍老、灰暗、无精搭彩。那狂风似乎是从她的喉咙里喘出的粗气,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呜的怪叫声。
九指狼几个人就一直在狂风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风停了,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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