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头说:“不这样,那才是真正的犯纪律呢。这马就算是借的,等返回时,再归还给他,不就行了。”
巴维尔想了想,就答应了。
藏族骑手一见,马上笑逐颜开,走过来,同巴维尔紧紧拥抱在一起,口中连连说:“卓布尔,卓布尔⑵!”
最后,那藏族骑手解下了自己那匹黑马头上的笼头和缰绳,也一起套在了白马头上。
巴维尔牵着这匹白马走回到战士们那里以后,还远远看見那位藏族骑手向这边挥手致意,红绒衣在绿色草原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醒目。
巴维尔再一次举起手,向他告别。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我的不知名的藏族朋友。但愿我们能平安归来,再一次在这片绿色草原上相会!
这天傍晚,小分队到达草原尽头的一个牧村。
从一百五十万分之一的QH省地图上可以看出,这个地方叫库布曲克,是方圆百十里唯一有人的地方。
如果把时光往前推十年,库布曲克最多是一个牧民的居住点。后来,从海西州、玉树州和唐古拉山乡游牧而来的藏族人,一眼就瞅中了库布曲克丰美的水草,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使这里由最初不多的几顶帐篷,发展成现今这样一个有着砖木房、土坯房和毡房并存,居住着二三百人的牧村。
库布曲克是通往桑洛依那的最后一站。再往前走,就是“死亡之海”,跨过“死亡之海”,就到了桑洛依那。因此,库布曲克不仅是小分队落脚和整休的地方,也是他们进入桑路依那以后唯一的后方大本营了。
当晚,巴维尔让老庄头领着他,在这个村落里转了一圈,察看了大伙的住宿情况以后,又回到他们居住的这所藏式房子里。
自从来到库布曲克,巴维尔的心里一直有一种焦急的压迫感,他一直在考虑小分队怎样才能跨过眼前这片“死亡之海”。“死亡之海”的恐怖,他当然知道,但不管怎样,那些罪犯能够来去自如,总不会是插着翅膀飞过去的吧,总会有一条能够到达桑洛依那的道路吧。可这条路对他和他的小分队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
他在房子里踱了两圈,看着刚刚坐下的老庄头说:“庄老,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找一个熟悉环境的当地牧人,最好是懂汉语的,我想了解些情况。”
老庄头站起来,收起了手中的酒瓶,说:“我去吧!”
巴维尔看着老庄头走出门去的背影,心想,这老家伙还行,不像自已开始见到他时所想象的那样。他好像对这一带牧人的生活习俗非常熟悉。今天一到这里,不大一会儿,就把几十个人的住处全安排下来了。看来,格尔木市公安局让他当向导,还是合适的。
不大一会儿,老庄头就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这是一位藏族老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颇好。他一见巴维尔,就走上前来,施了一个藏礼,就径直坐下,然后用汉语说:“我叫格桑才吉,是个猎手。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我经常到格尔木干点赚钱的买卖。”说着,接过老庄头递给他的一只鼻烟壶,在手背上磕了磕,举到鼻子跟前吸了两下,然后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巴维尔看着这老汉的一举一动,就认定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藏民,且没有语言上的障碍,对小分队认识和了解桑洛依那和眼前的死亡之海,肯定会有不少帮助。于是他把正在外面喂马的卫生员金涛喊进来,让他去叫周有龙和马玉彪两个也来听听这位老人的介绍,再在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不大一会儿,周有龙、马玉彪来了。几个人同格桑才吉老人闲聊了一阵子,巴维尔就把谈话引到了正题上,请格桑谈一谈死亡之海的情况。
格桑老人又要过老庄头的鼻烟壶,倒了一点在手背上,吸了吸,打了个喷嚏之后,才慢慢讲起来。
“死亡之海”其实不叫死亡之海。在它还没有变成沼泽以前,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人们都叫它尖错湖。到今天,藏民们仍然这样叫它。只是它现在已经不是湖了。至于它为什么由湖泊变成一片无人能够跨越的沼泽,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传说,在好多年以前,受苦受难的藏族部落里出了一个英俊、勇敢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格萨尔。格萨尔每天给牧主放马。他身上背着弓箭,腰别大斧。打下的猎物都送给了贫苦的牧民。有一天,格萨尔骑着他的雪青马正在草原上放牧,忽然看见眼前跑过去一只金色的雄鹿,他一直在后面追呀,追呀,翻过了七十二座山,趟过了三十六道河,就追到了尖错湖畔。他看见那只金色的雄鹿如走平地似地从水面上跑走了,一直朝着尖错湖深处跑去。
格萨尔站在湖畔上叹息了一声:“要是有一只船就好了。”
说话间,就见一片白云飘落到眼前,从云头上走下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对格萨尔说:“我给你一条船吧,有了船,你就能为藏家的穷人谋幸福了!”
观世音菩萨一挥手,就见一条龙船停在了湖畔。
格萨尔谢了菩萨,跳上船去,荡开双桨,一直向湖对面划去。
到了对岸,怎么也找不着那只金鹿,只见一道黑石岭挡住了去路。他挥起大斧,把黑石岭砍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以后就叫斧劈门。
进到里面一看,嘿呀,那里满山遍野都是闪闪发光的金子。那金子的光芒刺得格萨尔连眼睛都睁不开。他顿时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于是,就用自已的藏袍包了一些金子,乘着观世音菩萨给他的那条龙船,回到了部落里。
他把那些金子全部分给了部落里的穷苦牧民。牧民们高兴极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格萨尔找到金子了。
后来,邻国的国王瓦萨德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派大将莫尔吉拉乘虚而入,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一直打到尖错湖畔,可是没有办法过去。怎么办呢?莫尔吉拉想到了格萨尔,于是派人到处搜抓格萨尔。
格萨尔已经被牧民们保护起来了。莫尔吉拉抓不到格萨尔,就制做了牛皮和羊皮筏子,派人向里面划去。
可是,刚刚走到中间,那湖水就开始往下沉,沉到后来,就见到湖底了。莫尔吉拉一看水干了,就高兴地指挥兵卒向里面冲,冲到半路,那些兵卒就全陷在里面淹死了!
后来,格萨尔经过长期准备,训练好了藏家自己的军队,把敌人给打败了。再后来,格萨尔做了雪区的领袖。他看到雪区连年遭受战火,加上侵略者的掠夺,牧民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于是就来到尖错湖畔,求菩萨显灵,再赐些金子给牧民百姓。
可观世音菩萨说:“格萨尔,你错了。金子再多,也有拿完的时候。如果你把你们的人民都教成不劳而获的人,那么,你的民族将会重新灭亡。”
格萨尔听了观世音菩萨的话以后,率领雪区民众克服困难,艰苦创业,使雪区成了一个富强的地区,藏族人也成为一个勤劳、善良、勇敢的民族。格萨尔当然也成了藏族人心目中最崇敬的领袖。他的故事,至今还在雪区牧民当中流传着。
“那尖错湖后来怎么样了呢?”马玉彪听了半天,还不见老人讲现在死亡之海的情况,有些焦急地问。
格桑老人看了马玉彪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尖错湖沉下去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得去了。我们藏族人都牢记着前人的教诲,从不涉足那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尖错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淤泥上长满了杂草和野刺,格布达雪山消融下来的雪水,在那片神秘的藏金子的山谷汇成了一条河流,一直流到这片淤平的滩地里,分成成百上千条小支流,在滩里绕来绕去。有的地方完全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死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片沼泽一年四季热气蒸腾,从未见它结过冰。大家都叫它神潭。谁也不敢贸然进去,更不知道从哪里走才能到达那个藏金子的地方。
格桑老人停了一会儿,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讲起来。
不瞒你们说,有一次,我还真的进到那里面去了。也怪我鬼迷心窍,违背祖宗的教诲,才遭了那么一次孽。那天,我背着叉子枪在草原上转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只猎物。可后来,就看见一只黑狐狸。不相信是不?是黑的。我就没命地追。追到尖错湖边,眼睁睁地看着它跑进了沼泽的草丛里。我想,好不容易发现它,绝不能让它跑了,所以就把祖宗的教诲全忘了。谁知追到里边,狐狸没逮着,人却陷进了淤泥里。开始,我还想狰扎着爬出来,可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到后来,泥已经没到我的腰了。我想,这下完了,赶快向神灵祈求保佑吧。就不再挣扎,闭着眼睛祷告了一会儿。谁想,不挣扎,反倒不往下陷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衣服全部撕成条子,牢牢拴在叉子枪的一头,然后就举起拴着布条的猎枪,在外面的芦苇和棘刺上不停地缠绕。还真顶事。不大一会儿,布条和杂草刺丛就结结实实地缠在一块了。于是,我就拉住猎枪,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折断猎枪,发誓再也不去打猎,再也不进那尖错湖了。
后来,我才听说,那黑狐狸原来是个专门吃人的魔怪。草原上的牧民只要一提起尖错湖,就会说:
可可西里的尖错湖呀,
过不得的。
你要过那尖错湖呀,
就会遇个黑狐狸。
黑狐狸吃人呀,
巴几巴儿巴几!
大家听了格桑老人对死亡之海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巴维尔不禁问道:“既然尖错湖这么可怕,为什么有人能够进去呢?”
提起这一点,格桑老人就显得有些气愤。
那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库布曲克来了一个头发儿乎掉光的秃顶人。因为这个人没有头发,加上鼻子有点像鹰嘴状,所以,大家都叫他“秃鹫”。秃鹫一来,就向人们打听那藏金子的山里的情况。藏人历来是个好客和善良的民族,尽管见他面目可憎,可还是告诉他真情,并劝告他不要去那地方,以免白白丢掉性命。可这家伙就是不听。几天以后,他带足了干粮,走进了尖错湖。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可等了一个多月以后,他又奇迹般地出来了。出来以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第二年春天,他便带着一帮男人和女人走进了尖错湖。之后,他一直来来去去,不停地往里面带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有枪。开始还是明的,后来就躲着我们往里带。到底往里带了多少人,这个谁也不知道。
后来,到库布曲克来的杂七杂八的人也就多起来了,有汉人,有回人,有开铺子的,有跑生意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和秃鹫是什么关系。
再后米,可可西里的四大金霸之一、海东的苟治玉带着他的淘金队伍开进库布曲克,想去桑洛依那淘金子。可没等进去,就让沼泽陷得人仰马翻。他看开不进去,就在库布曲克附近的吉纳尔河边开始淘金。但桑洛依那那伙人可容不下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几次带着人悄悄从沼泽里杀出米,抢了苟治玉的金子,杀了苟治玉手下的好些人。苟治玉拣了一条命,知道自己不是桑洛依那那伙人的对手,就带着人到吉纳尔河下游很远的地方淘金去了。
前些天,治多县那8个人来以后,就开始了解桑洛依那里面的情况,还捉住了两个从桑洛依那出来的人,说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直至把那伙人全都捉住送进大牢。谁知藏历欢乐节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围着火堆跳锅庄、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桑洛依那那伙人便从沼泽里杀出来,杀了索书记和洛桑局长他们几个人,只有努洛局长带着几个人逃过了一劫。
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杀人,放火、抢东西、抢女人。来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守在斧劈门的叫黑豹的老三,上次杀人的事就是他干的。
格桑老人说着,就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马玉彪腾的一声从木头墩子上站起来,骂道:“朗朗乾坤,还能叫这些狗东西逞凶。要是跨过沼泽,看我不一梭子扫了他们!”
巴维尔喊来金涛,让他把格桑老人送回家去。临出门时,他拉住老人的手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这些情况。请你相信,这些家伙逞凶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格桑老人连连点头,在金涛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
接下来,巴维尔就和周有龙、马玉彪、老庄头几个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具体行动。
屋子里面的酥油灯一直亮到了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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