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寂静,只余下一座座宫灯的金盏里,透亮的火烛灼烧着沉默的轻响。

慕寒渊微微侧眸,烛火从身侧拓下,勾勒得他眉眼更如玉:“我不懂师尊在说什么。”

“从你总是点起满殿灯火那时起,我就该怀疑的……那时你便已经看不清了,对吗?”

云摇仰着他那双似遮起青雾的眸子,里面幽寂,漆晦,光泼不进,她只觉得心沉坠又酸涩,“那现在呢,现在为何你回宫以后,已经不再点起烛火了?”

云摇攥着他袍袖的指骨都颤栗难已。

慕寒渊终究是妥协了,他低叹了声,抬手轻覆住她栗然的手,安抚地握紧:“那时候,我只是想看清你而已。”

彼时,只有在那满殿烛火苒苒间,他才能借将逝的五感,勉强分辨出她绰约的虚影。

他总想亲近,想看清,想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于神魂最深之处,即便灰飞烟灭都无法消散。

“而现在,”慕寒渊抬手,轻抚过她云鬓,“我已经不会再忘记了。”

云摇心口栗栗:“你骗我。”

她握住了他的手腕,眼圈微红,死死盯着那人的眼眸:“你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是吗?”

“……”

慕寒渊终究还是阖上了眼。

于他来说,早已没有区别。

视感,触感,嗅感,听感,味感……

他已经忘记最后一感是何时剥离,只记得光色,痛楚,气味,声音……

它们一点点离他而去,像将他遗忘在某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已经死去的世界里。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黑暗之中,唯有一道淡金色的锁链,从他手腕垂下,系在身前那道金色的虚影上。

那是云摇的身影。

亦是慕寒渊这片五感尽丧的荒芜亡地里,唯一的感知、存在与牵系。

“是魂契吗?”云摇终于反应过来,哑声问他,“你说过,它能传五感六识,沟通心意……所以你才能听见我说的话?”

慕寒渊轻勾唇,温声道:“不愧是初圣殿下,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云摇心疼得顾不得他的风凉话,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像是生怕一眨眼这个人就在眼前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是终焉之力失控导致的?还是你强行去遏制它在仙庭的蔓延,所以才被反噬至此?它,它还能治好吗?你的五感……”

“……”

这大约是第一次,慕寒渊看到云摇在他面前慌得如此不成模样。

尤其是她强抑着哭腔的声线,像是穿过黑暗中那条淡金色的魂契,一点一滴的情绪都融汇给他,将他早已失去了感知的周身如浸温池,连心都泡得柔软,泥泞。

“师尊。”

慕寒渊的声线不自知地哑了下来。

他向前微微倾身,抬手将身前的人拢入怀里:“没关系……会好的,只是暂时如此。何况,我还有六识尚在,只要与身周气机相连,亦能暂代感知。”

云摇不确信地仰头:“你不会继续骗我了吧,如果你敢,那我——”

手腕作凶势抬起,但想到了慕寒渊此刻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只靠那根系于二人神魂间的魂契传递,她又不忍凶他了。

将垂的手腕落到一半,被慕寒渊托住了。

那人笑着,指腹轻蹭过她腕心:“师尊不该记仇,你不是也骗过我么。”

“我何时骗过你了?”

云摇下意识反驳,只是在瞥见他指腹在她腕心蹭过的位置,顿时想起了什么——

乾元界,仙域绝巅。

当着天下仙门的面,刺慕寒渊那一剑之前,她就在这里瞒着所有人下了寒蝉老祖的替死之术。

只是……

云摇往回抽了抽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清涟。”

“……好,”云摇微微恼声,“果然那只杂毛鸟是最靠不住的。”

慕寒渊低头莞尔:“即便他不说,我也只是不清楚师尊用了何种方式,却是知晓,师尊一定为我做了什么。”

不待云摇提疑,他笑着吻了吻她额心:“因为世上最知师尊者,莫过于我。”

云摇脸颊微灼:“你别以为自己像现在这样孱弱,我就会由你胡说了。”

“并非信口,比如我还知晓,若你我明朝为这三界同赴死,那师尊最遗憾的,也一定是未能保下我了。”

“你怎么猜得——”

云摇险些脱口,只是她终究是最不擅也抵不过煽情的,便又将余下的话堪堪收住了。

然而慕寒渊与她不同,他淡七情薄六欲,可唯独对她,若心底有一分,便一定要叫她知一分。

今朝苦短。

他若不说,来日下了幽冥,便作滔天悔意也无人诉说了。

“因为我也如此想。”

慕寒渊轻叹着,环过云摇的指骨缓缓收紧:“……我愿为三界苍生赴死,但我只求师尊仙骨永无寒暑,长留于世。”

云摇无声垂眼,睫羽微栗然。

但她还是挤出笑。

“好。”

云摇仰头看他,声音轻而微颤。

“那你告诉我,仙庭的终焉之力,你还能遏制多久?”

慕寒渊问:“师尊想要多久,我都会为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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