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声闷响,该是吃痛。

只是那人垂眸望下来,对视云摇恼火面容的眼底,却晕开了几分清冷勾人的笑色。

“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师尊哭。”

慕寒渊抬手,他指腹温度微灼,燥,轻慢地擦过她眼角下的细腻处,抹掉了那颗在烛火下剔透微熠的泪珠。

他将它在指腹间碾碎,感知湿潮渗入肌理,像是无心问:“若那日祭时空黑洞的神魂是我,那师尊也会为我哭成这副模样么?”

“——!”

云摇气不过,偏慕寒渊修长如玉的指骨微微屈着,就在她眼皮底下。

她没过想,泄恨地一口咬了上去。

云摇没留力,换来他半声闷哼,后半未尽,转作了喉结滚下的低哑笑声。

“……”

云摇更气了,“你还笑得出来。”

“师尊与他情深义重,我不同。”

云摇正疑心“情深义重”四个字被那人格外重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就听慕寒渊淡声续上了下一句。

“若知终焉死了,三界都要拍手称快。”

“……”

云摇哽住。

虽然是实话,但这个时候听到……

慕寒渊的善相如今对苍生都怀悲悯,为何唯独对恶相如此不近人情?

只是下一刻,望着慕寒渊与他身后起始神宫中的满殿烛火,云摇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她觉着最古怪的地方。

“等等。你明明还未飞仙,为何会出现在这——”

云摇蓦地一顿,想起自己在天陨渊黑洞下,为拦他赴死而将他推入往生轮金瓣中的那一幕。

“……是往生轮将你卷上仙庭的?”

“我以为师尊故意为之。”

慕寒渊眉眼微澜:“原来师尊只想一人回仙庭,并不打算带上我?”

“仙界正值多事之秋,这个时候带你上来对你有弊无利。”

云摇说着,忽想起昔日她踏进魔域前,慕九天在遥城与她所说的那番话——

[若是来日,你能带一人飞仙,乾元界这万万人中,你选哪个?]

云摇:“……”

机缘巧合,她绝无此意。

只是来不及对尚在下界的师兄心虚,云摇就又想起了慕九天那时候的下一个问题。

[那我再问你,若飞仙不成,身葬乾元,选一人与你同棺长眠,你脑海里现在想到的是谁?]

“……”

[同我一起死吧,好不好,我们一起死……师尊。]

[我本便罪无可恕。]

[师尊仙骨,当与天同寿,万世长存。]

“…………”

灯火摇曳,昏暗翳影里像是藏着将那道身影吞没的黑洞。

云摇神色再次黯了下来。

“师尊?”

耳畔低声再次勾回了云摇的神思。

她强自镇定下来,抬眸问道:“仙界现如今如何了?”

“嗯?”慕寒渊似乎未解其意,眸色清寂望回。

“往生轮虽能改乾元一方小世界,但不会对仙界有所更易,他离开仙庭前……闹得那样大,是如何收场?”

云摇说着,微微蹙眉。

“往生轮复位,应当也动静不小,仙界各方神宫可有什么反应?”

“师尊多虑了。”

慕寒渊淡声答,温颜安抚:“往生轮大约是耗损过度,回到仙庭便已陷入沉眠了。并未引起什么动静。”

原本已经下了榻,提上长靴的云摇迟疑地坐直身:“当真?”

“师尊连我也不信了么。”

“……”

在慕寒渊映着烛火,如星辰熠熠的眼眸里,云摇讪然避开了眼眸:“不是,我——”

“师尊莫非,已经将我当作他了?”

“…………你够了。”

云摇微微磨牙。

慕寒渊果真从善如流,适可而止,方才那点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怨意顷刻就散了干净。

他垂眸瞥过云摇提上的长靴,便从榻外起身,折膝下去。

像是随意又自然地,慕寒渊轻握住云摇的足踝,抬起。

“?”

正思索的云摇一惊,本能就要将腿缩回。

只是脚踝处被那人两三根指骨握住了,她竟是没能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寒渊亲手为她长靴脱下。

“你做什么,我还要出去——”

“正如师尊所言,若得知起始归来,仙界接下来必是多事之秋,”慕寒渊折膝在她身前,淡然自若地抬眸仰她,“如今你神魂伤损,仙力有亏,还是再在起始神宫中静养些时日,再出去料理三界之事不迟。”

“……”

被慕寒渊亲手服侍着脱靴解袜,云摇不自在地拦了几次,只是阻拦未成,最后也半推半就了。

此番下界所历,繁如烟海,她确实是身心俱疲。

只是……

云摇将慕寒渊为她盖上的薄衾扒拉下来几寸:“仙庭内当真无事需要我先处置?”

“没有。”

慕寒渊似乎有些无奈,不忘将金盏端来:“先将这碗药茶喝了,清心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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