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珍和儿子把塑料布盖在车上,用砖石压牢,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好防雨准备,一道形状怪异狰狞的闪电把垂天黑云点化成暴雨倾倒而下。
一场憋了太久的雨裹着积累下的焦躁迫不及待地借自上而下的雷霆之势狂暴地倾砸在干喳喳的地面上。流水哗哗,天上水形云纹,地上云纹水形!天地混沌,一片浩瀚。宇宙喘息如鼓,深阔无边。
刘巧珍和儿子成了落汤鸡。
雨后路面翻泥冒浆,车轮在泥水中左右摇摆,驾车辕的巧珍也随着左摇右晃,车后留下两道弯曲的泥泞车辙。满满一车货,耗尽了两人全部力气还是寸步难行。
刘巧珍紧握着车辕,咬着牙往前拽,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雨水顺着发梢流过脸颊流进嘴里,流过脖项,一直流进裤筒,流进鞋子里。手臂早已麻木,车把里撅外拐,车轮不是陷在泥坑里,就是卡在碎石里。儿子细瘦的双腿因极度用力涨得紧绷绷的,拉车绳袢深陷进肉里,为减轻疼痛,把两手垫在小肩膀上,脸几乎与地面平行,细溜溜的脖子青筋暴涨。巧珍看着儿子,一阵鼻酸眼热,儿子为生活所迫,已过早的体味到生活中的苦涩了。
上坡到了最较劲的时候,巧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没有一点力气了。儿子也只好停下来,他看见跪在泥水里的母亲大口喘气,急忙过来拉住母亲的手:“娘!你怎么了?怎么了?”惊恐的语气透着担忧,几乎要哭出声来。
巧珍坐在车辕上,彻心彻骨的无力感使她浑身瘫软下来。她已不避任何风雨,全身早已湿透,索性解下自己的雨披给儿子披在身上。她看着同样全身湿透的儿子,心痛地把他额前濡湿的头发捋了捋,直直地盯着儿子的双眼,突然大声说:“儿子!咱一定要考上大学,不在这黄土窝里遭罪,听见没!”
又一声炸雷裂开,儿子没反应过来,只是被雷声惊的一哆嗦。
“听见没?”
刘巧珍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疾言厉色的追问盖过了隆隆雷声。
马骏驰看着有些异常的母亲,虽不完全理解母亲还是不住地点头:“我听见了!听见了!记住了!”
又一个仿佛用尽了全力的闷雷响在两人头顶,然后沉重地喘息着滚向天际,雨渐渐小了下来。
“巧珍……巧珍……”
她挺起酸硬的脖项。不远的坡顶处,拄着拐杖的马栓还有公公婆婆朝她急急地跑来。
……
回到家缩进被窝的巧珍浑身发冷,一阵阵打着寒战。
坐在她身边的马栓满脸苦相,他在自责,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得体的话来宽慰巧珍。他神差鬼使地用烟锅捅了捅巧珍的肩头。巧珍扭过脸,满脸疲惫地望着他。
“要不……来……来两口吧,解解乏。酒回命,烟回魂……”
旱烟锅凑到了巧珍脸前,一簇幽暗的灰红挣扎着发出几近熄灭的余光。
……,窑里传出巧珍几声剧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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