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很爱听这些诙谐夸张的民歌调调,它们就像黄土地上的狗尾草、打碗碗花、老杜梨树,红枣树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日积月累的苦闷;不得志后的沮丧;劳作后的乏累……都随着声声呐喊丢弃在连绵起伏的荒野上。

隐在大山里的高加林忽然也有吼几腔信天游的冲动。以往他没像别人那样高腔大嗓地张扬过,顶多轻哼几句解闷。今天他妈的豁出去了,不再压抑自我了,哪怕唱的如母驴叫槽呢!

他艰难地张张嘴,干涩的嗓子里迸出了怪里怪气的腔调,像层层波澜从山坳里向远方荡开去。

“走头头地那个骡子哟,三盏盏地那个灯,”

还行,只要开了头,心里就坦然放松了,口唇也不再哆嗦。朗朗上口哀怨缠绵的旋律回荡在山谷里。

哎哟!戴上那个铃子哟

哇哇地那个声

白脖子的哈巴哟

朝南那个咬

你要是我的妹妹哟

你招招手

你要不是你走你的路

……

不觉间泪水盈眼。歌词的悲伤意境很贴合当下的心境,每个字都像沾了血的黄豆从胸腔里蹦出来。想到曲折的人生,失意的婚恋,唱渐渐变成了哭。一首完整的信天游被唱的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最后他干脆两手抱住膝盖,把脸埋在手背上,无声地抽噎起来。

坚硬粗粝的日子像新断裂的岩石,尖锐地考验着未经磨难尚显娇嫩的身心。生活道路上绕不开的枳棘蓬蒿刺挠着不够坚韧的意志。每前进一步都像踏在铺满石子蒺藜的路上,钻心彻骨的痛。鲜血浠沥沥地洒在路上,浓烈的血腥味扼杀着他对未来的信心!却没有退路,只能踏血而行。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见了巧珍满含遗憾的苦涩眼神;黄亚萍万般不舍却又无力帮他提升到另一个阶层的无奈;及父母麻木干瘪刀削木刻般的脸庞。

在欢乐幻想中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人生前奏;当下却浸泡在无尽的辛酸里空耗着火红样的青春年华。

唱过了哭过了,粘滞在胸中发酵了许久的苦闷随着声声嘶喊倾倒出来,如同喝了一剂速效活血化瘀的汤药,也像生理上一次酣畅地排泄,顿感轻松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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