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曜刚夹了一筷子,隔壁两桌都已经撤桌了。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与人同桌共餐,见其他几人都视如寻常,他也只好佯装镇定,埋头吃饭。
“含曜,你平时都在何处栖身?”见桌上几人吃的差不多了,康伯含笑捻须,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藤球直直飞来,正中含曜后脑。他向前一扑,迅速做出调整,将口中食物咽下,避免了喷满餐桌的灾难。
映月起身大声呵斥,黄豆与众小妖一哄而散,跑去别处玩耍。
含曜被直球击得头昏脑涨,备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只好临时应变。
“晚辈在青屏山麓……附近修行,平素也没有固定栖身之处,到哪算哪。”含曜低头回应。
“嗯,居无定所。我再问你,你年庚几何?”康伯收起笑容,目光朝含曜直射而来。
“三……三十。”含曜头更低了。
“胡说。我在青屏山住了近百年了,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只灰毛鹧鸪飞来飞去。”康伯侧过身来,面露不悦,“别跟我说那不是你,而是你爹。”
映月停下手中碗筷,嗔怪道:“师父,他多大岁数又能怎么样?哪有您这样的待客之道,人家第一次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审问。”
含曜汗如雨下,不敢作声。
康伯深深地望向映月,叹了一口气:“什么客?难道我还不能从未来女婿的口中,听几句实话吗?”
纪小芒和云瑾用空碗将脸遮住,筷子向口中扒拉着空气,只露出两只眼睛到处观瞧。
映月眉眼耷拉下来,气馁地说:“您都看出来了。”
“我是老了,又不是瞎了。”康伯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
“您别生气,晚辈三……三百岁了。”含曜下定决心,坦诚以告。
康伯双目陡睁,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含曜:“三百岁?那你还自称什么晚辈,我都得叫你一声大哥。”
纪小芒和云瑾从未见过康伯如此失态,更别提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
含曜嘿然无语,头快要拱到桌子下面去了。
“三百岁又怎么了,咱们妖族之人,只要不受刀兵之祸,活个几百年也是只道寻常。”映月据理力争。
康伯对着含曜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待会你独自来正房一趟,我有话问你。”说罢便起身拂袖而去,饭也不吃了。云瑾要过来搀扶,却被他拧身闪开。
云瑾回到席间,看向众人,担心地说:“不让我扶,好像气得不轻。”
“一会你讲话注意一点,别惹师父生气。”映月板起面孔,向含曜警告道。
晚餐不欢而散,众人都闷闷不乐。
收拾完毕之后,含曜逡巡不前,映月等人给他加油打气,他只好臊眉耷眼地向正房走去。
映月将含曜带来的酒酿圆子分成三份,三人来到木亭坐下,一边吃喝闲聊,一边等着他出来。
“映月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云瑾饶有兴趣,率先问道。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了,映月也不再遮遮掩掩,直率答道:“我有一次出去采药,遇见了一个货郎赶着马车,他要去夔州送货。马车上就有这酒酿圆子,香得很呀!”她用羹匙盛起一枚紫红色的圆子,它在羹汤中前后晃动,晶莹剔透,“我在后边跟了一路,一直到他进了城,将货物交付给了酒家。”
“进入酒家,我问过之后才发现,酒酿圆子是要拿银子买的,可我没有银子。店里的伙计见我背着药篓,便教我去药铺换成银两再来。”映月接着讲述,云瑾和纪小芒一边品尝圆子的绵密香甜,一边听得入神。
“到了药铺,老板说我的药草不值多少钱,但最终也换得了一些铜钱。我又返回酒家,虽然铜钱不够买到一碗,伙计仍帮我斡旋,卖给我半份。”映月眼带微笑,仍对伙计的热心好义颇为感激。
“那天的圆子真甜,我正吃得开心,突然就见到这个家伙走到面前。”映月向正房努了努嘴,“他一把将我拉起,不容分说就带我离开了,我碗里还剩两个圆子没吃完呢。”
“含曜为什么要带你离开?”纪小芒和云瑾对视一眼,出言问道。
“他说这是人类的地盘,到处都是修士。如果让他们见到我这种小妖,一巴掌就给打死了。”映月噘着嘴,十分不满,“我一路过来,也没见到什么修士,倒是酒家伙计和药铺老板都愿意帮我。我就反问道,人类修士那么可怕,那你怎么还敢来?”
“对呀对呀,为什么呀?”众小妖玩耍一番,都筋疲力尽,各自回去自己的洞穴休息了。黄豆没了玩伴,见木亭里灯火通明,便奔跑过来,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就突然插嘴问道。
映月意外地没有一脚踢飞,却将它揽入怀中,眼睛盯着木亭外的清澈溪水出神:“他说,他怕得要命,但看到我冒冒失失地闯进城去,担心我遇到危险,只能硬着头皮跟过来。”
将紫红色圆子一口吞下,映月眼中又恢复了神采:“你们说,他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明明自己很怂,却要装成英雄好汉。”
纪小芒和云瑾看到含曜此时已经来到映月背后,忙不迭向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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