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你是新人?”

“三天前刚到。”

“怪不得呢,嚯,我他妈以为你是关系户呢。”江采将打火机揣回去,手却没再拿出来。

“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逼,或者装清高,都一样。不过你应该也听纸女说了吧?这次四情念道得合作才行,所以我不揍你,你也别惹我,听得懂?”

相水笑道,“你像个小混混……”

话音未落,一道风声猛地向面门袭来!

相水早有预料,微微偏头,就将那把直逼眼珠的刀躲过了。江采一刀划空,拿烟的左手攥拳,也从另一侧挥来——这一拳没到肉上,在半空就被截住,随着“喀”一声骨头的脆响,他大叫一声:“我操!”

“文明点。”相水皱了皱眉。

手臂桎梏着他的胳膊,往下一压,骨头又响了第二声,这回骂的句子变调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也掉在地上,相水踩着他跪着的腿,将从下巴底下挥来的刀也拦住,从善如流地夺过,在手里转了一圈——这刀和他的一样,应该是从包里翻出来的。

“烟从哪来的?”

他把战利品也揣进裤子口袋,用一只手按着江采的胳膊,另一只则掐住脖子,朝下一搡。

江采怪叫连连,刚才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散了,脑门贴在地上:“你他妈练过不早说!”

“你问我了吗?”相水笑得异常开朗,“我自己都不知道,还得谢谢你让我想起来。烟从哪来的?”

江采被他那么扭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哪还顾得上刚才那凶恶样了,啐了一口就道:“无漏案台!除了无漏案台还能是哪,纸女没跟你说吗?!”

这声扯着喉咙喊得太响,不小心把肩上的肌肉抻着,江采彻底萎靡下去,低着头像叫魂一样:“……无仇无怨,你把我放开,咱俩坐着聊……”

相水权当自己没听着。

之前只听纸女说“焚香祝咒”系统可以买东西,倒是想不到连烟都能买。不过让他用功德值换烟还不如戒了,也不知道这群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拧了一把江采的胳膊,谁知这小子是疼了还是怎的,猛地挣扎了一下,压在他背上的相水都被耸得歪了歪身子。可惜相水的膝盖压得实,任凭江采是头牛,用这个姿势也使不上劲儿。

他眼看耗尽了半身力气都无事发生,只好又趴回去,气喘吁吁地问:“你他妈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一日三餐?”他空出掐着脖子的那只手,拍了拍江采的后脑勺。

“放你娘的屁!”又是一声骨头的咔咔作响,江采再度哀嚎:“我娘!我错了、我错了!”

“见面就掏刀的人有资格和我这么说话吗?”

“没有,没有行了吧!大哥你是我哥,”江采喘了口气,“咱俩坐着聊,成不成,给我点面子……”

“你给我面子了吗?”相水低下头,对上江采的目光,后者猛地打了个哆嗦,他继续问:“你不会不知道,那把刀划进眼睛里会变成什么样吧?”

“……哈哈大哥,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相水松开他的头,掏出那把刚揣进去甚至还没捂热的刀,将刀刃狠狠钉在地上。

“你袭击过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可保证不了你的习性。不过我不是那种给自己留祸害的人,如果你也没法保证,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怎么样?”相水弹了弹刀柄。

银白色的光与眼珠平行,江采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他不敢大口喘气,毕竟他看得出相水没在和他开玩笑,他只能僵硬地笑了笑:“杀人扣功德……”

“哦,对,还有这个。”相水拔出刀刃,拍了拍他的脸,“你的功德值是多少来着?忘了问了。”

“……没多少。”他扯了扯嘴角。

“没多少是多少?”

“-510……”

“一点德也不积?”

“那里头有祖业,”江采大叫,似乎生怕他误会什么,见相水把刀挪走,松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冰凉一片的手,“你爹妈的、爷爷奶奶的,他们的也都算你身上。”

“还有这一说?”

“……看来你的纸女也没告诉你。”他扭开脸,“不过你才来了三天,不知道也正常……大哥,你先把我松开,我手要断了……”

话音刚落,身上就猛地一轻,江采连忙翻滚着从相水腿下躲开,手臂又麻又木,动弹不得。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看一眼已经被踩灭的烟,觉得肉疼。

“……我以为你也是大学生。”

“可能是吧,”相水拍了拍手上的灰,“能保证?”

知道相水说的是“不再袭击他”的事,江采连连点头,生怕他再来这么一下。

相水把地上的烟捡起来,折中撕开,烟叶飘了满地,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你看见谁都掏刀?”

这回不是也得是了。江采干笑一声。

“无漏案台老传统,打下马威嘛。”

“行了,”相水把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烟草丢掉,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回去,有事问你。”

“回哪去?”江采脱口就问,随后想起自己大概是问了句废话,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被弄脏的衣裳——这还是他从阳间带过来的,这下完了。

“你不说你从刘……刘什么家里出来吗?”他拍了拍袖子上的土,提起两步,跟上相水,“那是谁?”

“下河捞瓶子的小孩。”相水看了他一眼,“托你的福,我差点没从他嘴里套出话。”

江采有点心虚:“他不也没下去吗。”

又瞟了一眼相水,这家伙明明就比他高了几厘米,穿一身像是地摊买的批发黑色短袖,就连裤子都是普通运动装,像是出门跑个步就死过来了。

从长相上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况有刚才那样的经历,江采也不想多看他的脸,只能从他走路的动作勉强感觉到,相水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

天杀的,他在无漏案台里待了几个月,都快懒得回阳间了,这还是头一个半点面子不给,反手就把他按在地上的。这事儿按下了还好,要是让苏沉云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纸女?”

[缘主有什么事情吗?]

“这家伙什么情况?”他有点匪夷所思。

[亲爱的缘主,需要您自行探索哦~]

见这条路行不通,江采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然后抹了抹自己的脖子,加快脚步,走到相水身边。

后者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做什么工作的?”

“大学生,”相水反问,“不是你说的吗?”

“那是我以为,咱俩都打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江采直愣愣地瞪着他,对方倒是无动于衷。

“真想知道?”

江采点了点头,“我怕你是黑社会。”

相水顿了顿,实在想不明白这结论是打哪来的,“有这么寒碜的黑社会吗?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妈的,三天没吃,怎么不饿死你。

江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用抹脸来掩饰自己的小动作。

“我是小学老师。”

这话刚冒出来,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的江采就猛地被石块绊了一跤,往前扑了两步。

相水大笑起来:“这你也信?”

“我信你才有鬼!”江采痛骂道,“你个精神病!”

“都说了文明点,你们无漏案台的人怎么都喜欢骂人?”相水捂了捂耳朵,指着前面的台阶,“马上到家了,让朵阿姆她老人家听见怎么办。”

“说得像你不是一样。”

江采懒得再和他争执。反正有刚才那一遭,他是死也不可能和相水再打了,至于他说的刘什么……还有那个朵阿姆,虽然四情念道的前置信息他都看了,但暂时还找不出这些人之间有何关联。

刚才下山转了一圈,村里做饭的做饭、弄水的弄水,就连扎木头架子的都放眼尽是,压根没人理他。

他就远远跟在相水背后。

看他先上了台阶,江采则低头走路。

没出几步去,前面的相水就停住了。

“你干嘛呢在这站着……”

他越过相水的肩膀,也往前面看去,只见离开时还紧闭着的三扇房门,此时打开了两扇。

主屋门口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羊毛衫、红色长裤的女人,一头卷发扎成低马尾,两只耳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二人过来,冲他们挥了挥手。

“哟,王八羔子,哪弄的满身灰?”

完了。

江采在心中叫道。

女夜叉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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