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飞车已抵达山顶。山顶仿佛由几块巨大的石头拼接而成,除了边缘长了几棵大小不一的老树,和几处缝隙中顽强生长着的茂盛灌木,都是灰不溜秋光秃秃的石面,在明晃晃的夕阳照射下,一览无余。

因为山石太光滑,又无大片平坦地,而且山顶的风力又大,乌还将高恨等人放下车后,又将飞车开下山去。

高恨下得飞车,目光一扫,就看到一个人,一个如同石头一样颜色、石头一样没有动静的人,若不是有备而来,又知道山顶上有人在,还真难注意到他。

其人既不居中,也不依树,而是趴在二块石头中间的缝隙上,像被卡在中间一样,听到动静看到人来,才挣扎着坐起,微微依靠在石头的坡面上,因为很疲惫,身子显得很长很松胯。

他身上覆盖着一件羽毛氅服,非常宽大,毫无光彩,肩胛二侧各自垂下一大块肉翼,也毫无生气,他的脸很苍白,身上只要有显露出来的部分全都是灰灰的、软耷耷的,如同一个垂死的人,只有眼睛还很尖锐,警惕地看着高恨一行,手和脚虽然瘦骨嶙峋,看上去也还有力,牢牢地抓着石头的缝隙。

高恨见他有些紧张激动,先问候他道:“是羽官老前辈吗?”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我听白天星说起过你,也是它告诉我可能你在呼唤大觉。”

“小白在哪里?”

“死了,被修仙族的人杀死的。”

“你认识大觉?”

“在福德山时见过他,我还认识守墓期间和你打过一架的福孝。”

“你知道得倒不少。”

“他们都是你的知己亲信,和我也是好朋友,我既然知道你在这里,自然要代表他们前来看望,老前辈是不是受伤了?可是天底下能伤害你的人又没有几个。”

“然而只要有一个想伤害我,我就只能变成这样。”羽官自嘲毕,又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是。老前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羽官听了,忽然又睁开眼睛,目光犀利地扫过高恨、正骨仙父子、乌还和极乐仙,眼中仿佛一亮,然后又闭上。

正骨仙连忙奉上清饮道:“前辈请先解解渴。”羽官接过竹筒,贪婪地啜了几大口,谢道:“很好!”正骨仙听了,又吩咐小仙:“你喊一下乌还,让他带点食物上来。”羽官点头赞许道:“你们看上去都很英风正气,这是准备要去哪里?”

“高恨道:”老前辈,我叫高恨,这是正骨仙天柱大师,我们将要去的地方是修仙谷。”

“嗯,去干什么?”羽官身体一弹坐起,大睁着眼睛问。

“唉,老前辈是金刚之身,自然体会不出天下现在是越来越冷,可是众生灵却苦不堪言,我们找到了天下变冷的原因,乃是大海洋中出现了一个叫着寒源的物种,要解决它,自然需要一等一的能人出手或指点,想到了修仙谷主过大神仙,所以要赶去修仙谷恳求他。”

“痴心妄想!”羽官断然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落魄成这样,就是拜他所赐。依他那德性,怎么可能帮你们做事?”

“老前辈,说话要有依据。”

“好,你既知福德山福孝和我打过一架的事,还知道他斗杀修仙谷老八浮光子的事件吗?”

“正听他说到过那里。老前辈!”

“那我也就从那里开始讲给你听,你就知道我所说不虚。”

“天已黑,聆听故事,打发时间,再好不过。待会同伴送上食物再与老前辈补充体力。”

于是羽官开始讲述他与修仙谷的往事来:“话说过某人目睹义子杀亲子,激愤之下,欲杀福孝,被我拦住,几句话一讲,他虽改变主意,毕竟心中不好受,转身就跑,我就跟在他身后面追,要继续劝他回家反思,把谷中事务管好。追着追着,我发现他的踪迹忽隐忽现,像是在和我捉迷藏一样,心中便泄了劲,思想他又不是几岁小孩子,要我求着他明事懂理。便转身找着女儿,直接去修仙谷,要见着妹妹,她若生活得好,便还由她留在修仙谷;她若生活得不好,我就把她带走。

到了新方山修仙谷,我在方城外面叫门,看门的奴才竟和我装腔作势,又是盘问又是拖延,我和他发怒道:‘你真是狗胆包天,我是过某人的舅子,怎么也进不得?’其人一本正经道:‘上面有话,修仙谷最近只让进不让出,舅老爷进的时候容易,就怕走的时候难,还请三思。’我很气愤,心想我来了大半天,正主一个也不露面,尽使小人来为难我,分明是过某人先回来安排好的,便也不急不躁,不和小人计较,只堵住城门口,里面只要有人出来,管他是谁,都被我拦住打回。城中多有外出作杂务者,一个也出来不得。连堵几日,一个叫着笑天的晚辈出来,装模作样地和我陪不是,客客气气地把我带进城中。”

“他们终于没有伎俩了。”高恨猜测道。

羽官道:“噫,你太小看他们了,他们眼中本来就没有我这个亲戚,也没有我这个长辈,见一计不成才又生一计。”

“他们又怎么待你?”

“他们安排我在闹市中的馆驿住下。”

“闹市?馆驿?”

“修仙谷很大,前面是方城,是招待外人生活居住的地方,热闹非常,设有赌场、食肆、馆驿、工坊、市场,各项生活服务都有,唯独没有学堂和颐养场所。它名声在外,去那里赶热闹者络绎不绝,城中白天热火潮天,夜晚灯火通明,被称为不夜城。”

“前辈,这还怎么修仙啊?他们是修仙修过头了呢、还是境界太高已经对修仙不屑一顾了呢?”正骨仙忍不住问道。

羽官斜了他一眼道:“你果然见过世面,他们还真是仙还没有修到头就不屑一顾了。”

“修仙谷那么大,那得有多少人啊?”高恨又好奇问道。

羽官答道:“去那里寻求刺激者被盘剥干净后,沦落为各行各业的人,他们又有后代,这种生活在下层的人口自然越来越多。”

“可是他们成分复杂,不尽有能力者,修仙谷也不担心吗?”

“方城四个边上各布置有一个了望台,称为四镇台,由修仙族中四个有能力者镇守,他们都娴熟金钩铁线,三仙合一,天下无敌。好了你们不要老是打断我,听我说,我对那种地方是嗤之以鼻的,知道过某人和我妹妹不会居住在城中。在方城后面,又分布着钓园、乐园、作坊、迷宫和通天塔等。钓园又分大小钓园,是修仙族练习钓艺的场所;乐园是他们享乐休息的地方、作坊是搜集来的匠人大师为他们制作宝器之所、通天塔是过某人观天的地方、迷宫则紧挨着方城,一来起防护之用,二来有刺毛或重要人犯都被暂时关进其中。我和羽儿便到这几个地方逐一寻找喊问,但是找遍各处,喊破喉咙,逮着人就问,都是找不着人喊不应声,问不出我妹妹的下落,没有丝毫关于她的消息。”

“那总归要有个说法吧。”高恨又忍不住问。

羽官道:“是的,他们说过某人是回去了,但又出去散心了,带着我妹妹去的,我能相信吗?”

“嗯,这一听就是托辞。”

“我无奈之下,只好又施旧法。”

“什么法子?”

“见人就打。”

“呵呵,这次有效果吗?”

“过不几天,笑天又出现了,他看上去倒像被我打过一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和我理论道:‘老舅公啊,二老明明不在谷中,你偏偏要人,神仙也没有办法,这样,你再等等,我也让人到各处去找找。’我也暂时没有其它法子,只好信他,先在方城中住下。一开始我和羽儿闭门不出,不去沾染外面乌七八糟的生活,但好些个修仙族的后辈时不时上门来探望,他们口中叫着我,眼睛却盯着羽儿,要带她一起出去玩儿,我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将他们赶走,但他们就像恶心的苍蝇一样还是厚着脸皮天天上门来纠缠,都是花言巧语、客客气气。日子一长,我也就懒得理会他们,倒是羽儿和我商量,说不妨和他们接触,好暗中打听她姑姑的消息,只要自己注意防着他们就行。我谅那帮小辈不敢胡来,于是答应。其后也没有什么事情,但也没有打听到我妹妹的消息。

一日,我在城边上偏僻处闲逛时,在一条河边,看到水已结冰,方知时已深冬,正在感慨,听到激烈的喊叫声,抬头去看时,见到就在不远处一座小浮桥上,一个担柴的杂仆已经走到桥中间,那头却又上来一个拉着小孩的女人,看装束分明是修仙族有身份的人。浮桥很是狭窄,那妇女本来就应该等担柴人过去再上桥的,可是她偏不讲理,一点都不替人着想,拉着孩子也上桥,和那担柴人相遇,看到过不去,便喝斥担柴人退回去,担柴人因为柴伙担子沉重,便恳求她退让一下,她非但不肯,还抽出一根柴来,照着担柴人,劈头盖脸的打起来。担柴人惹不起她,只好道:‘烦请你退后二步,我好掉头,不要扫着你。’她又蛮横道:‘你不会后退二步再掉头啊!’‘我这不是怕脚下绊着嘛。’‘还敢回嘴!’那妇女说着又举起木头抽打起担柴人来,下手很重,担柴人连着几下,心头着慌,果然脚下一滑,站立不稳,眼见他就要连人带柴掉落河中,而那妇人和孩子也不免会被柴伙扫着遭殃。我见情势不妙,急忙抢身过去,一手扶稳人后,一手抄起柴伙担子飞到对岸稳稳放下,那个杂仆,惊魂过后,回过神来,连忙奔到我身边,对我是千恩万谢,而那个妇人看也不看我一眼,拉着孩子大摇大摆地去了。”

“那样会把孩子带坏的。”高恨批评那名妇女道。

羽官哼了一声道:“修仙族的人哪里会想到这一点哟。”又道:“那个杂仆诚恳的告诉我道:‘恩人啦,你在修仙谷千万不可失势,不行就离开,不然就一辈子和我这样没有未来和自由了。’我哼了一声,没有和他搭腔,自行离去。”

说到这里,乌还带了食物上来,高恨见阿猜也跟着,奇怪问他:“你怎么也上来了?”

阿猜躬身回答道:“主使行事,我自该挂心。”

乌还也笑道:“这个老师傅年纪虽大,手脚敏捷,爬山比我还快。”说着拿出食物,高恨接过来先给羽官奉上。

这时天已黑透,明月也自东面升起,入夜、山顶、阵风,让人感到很是寒凉。众人陪羽官进食,补充体能。

羽官识货,接过食物一尝,称赞一声,便大吃起来,他一人吃的比高恨几人加起来的还多。

他饱食过后,似乎即时增加了精力,声音变大了,人也变和热情起来,招呼众人道:“天气寒凉,大家不要生分,都坐近些。”然后又开始讲起来:“我回去以后就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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