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这个作为碉堡的石制建筑真正走起来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宽大宏伟，仅管这早已经是年久失修的产物，但汉斯还是不得不感慨着山地人的那些能工巧匠。
盘旋的石阶与雕刻着山峦图案的扶手相互映衬，火光摇曳只能听见走路时所发出的响动。
“喂……里面……”
“嗯？你怎么了？”
进门前一向无畏胆大的艾莉丝竟然皱起了眉头，对于汉斯而言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在北方见惯了血与刀锋的她甚至就连在面对高高在上的赫林贵族时都不曾低头，可是现在……
“都别杵着发愣，给我往里面走。”
拽动着门把手，心中惶惶不安的猜想也逐渐化作了现实——鲜血淋漓的地面上此刻正横躺着一名身穿棕色制服的老者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
“把嘴给我闭上！”
汩汩流淌的血液告诉着两人眼前的这个老人恐怕才刚遇害不久，汉斯则暗暗将恐惧转为了怒意，以手死死拉住了艾莉丝的衣服。
“你们不用害怕，上了年纪的那帮老头子们都说今年是个大灾之年，王室内乱、边境动荡……不说是你们，就连我也早就受不了了。”
最后进来的灰袍骑士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就直接将出去的大门锁住。可能是为了防止有人跟在门外偷听，他还仍是背对着汉斯与艾莉丝踱步。
“看你、你的样子……你至少还是个骑士，要动手的话就对我来吧！你难不成还想对一个小丫头下手不成。”
“……你们不觉得很累吗？杀这个人，杀那个人最后到底能有什么用。”
他单手扶着额头只是用桌布擦拭着飞溅到四处的血，那副装模作样伤脑筋的样子则让汉斯感到厌恶。
“然后呢，这就是你杀死老执政官的借口？”
“北方的粗人，你们不了解我们的情况自然是情理之中。可现在这年头谁不知道那些老爷们又在蚕食谁的土地，前一天你可能还在为某位爵士务工而后一天他跟你都可能会被吊死在同一棵树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人？”艾莉丝轻轻地哽咽了一声、两声，那不可饶恕的怒火仿佛近在眼前，但现在任人宰割却是自己这一方。
拉着艾莉丝的手只是微微用力，不想爆发冲突的汉斯只想以此告诫艾莉丝千万要冷静下来，可约纳士对此却并不在意。
“杀人？山地里的无名小辈、骑士科林还有那个什么叫莱昂内尔的家伙，我上这座山后可还从来真正没有杀过一人。但即便我说现在这位执政官先生只是自杀了你们也照样不会有人相信就是了。”
见他大言不惭的将黑字描白，艾莉丝也就是在屏气了一秒钟后就立刻反驳道。
“如此拙劣的谎言也已经不再害怕被人揭穿了？”
“揭穿……？哼呵呵，要我说就是你们的诸神害死了这位信仰坚定的老爷子，我只不过是将真相告知给了他而已，选择死亡的可是他自己。”
“真相……什么真相？你到底想说什么。”
扭曲着眉头的约纳士两眼里似乎挂着数不清的蜘蛛丝，他不停地眨着双眼可瞳孔却是迷茫的。
“真相就是关于这座山的，所谓的真相。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是在这之后你们最好把这些事情告诉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一头雾水的汉斯只是将艾莉丝牢牢地护在身后，只因接下来约纳士则将他的那把佩剑重重地砸向了桌面。
嘣咚……桌面如同崩落的山坡，那声脆响也再度引起两人的注意力。
“……你们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跑到这块犄角旮旯的地方。真以为山体倾塌只是偶然发生的吗？哼，那只是得益于黑水人从卡尔洛斯运来的禁书。”
“说实话当我在看到你们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大概知道那个叫吉利恩的东西已经背叛了我。他想借你们的手杀掉我，就像之前让老伯爵在城门广场处理那个老猎户一样！”
“老猎户……？”汉斯只是愕然。
“对啊，一个可悲的山地男人，当时我们就在山坡上的神庙里碰见他。那个商人让他替我们当个纵火的替罪羊，而在这之后你们的那位布莱森先生就代替他成为了那个年轻贵族的导游。”
“你们为什么要放火，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些上层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不是你我之间就能揣测出来的。”
说着，似乎就连约纳士自己也变得怒火中烧。不过当艾莉丝忽然提出为什么要跟她们说这些时，那个家伙的语调却又再次冰冷的吓人。
“我只是想让那个商人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恐怕自命不凡，但在这之后我肯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说罢之后灰袍的男人如释重负，剑鞘与链甲磕碰到残破的桌角发出“铮铮”的声响，而窗外此刻也同样传来了不约而同的喊杀。
“什么动静？”
“我们的帮手，科林爵士他们要来了。”
单手翻爬过桌面看向窗外，老旧的城堡外已经是灯火通明，无情的火光将这片混乱的废墟团团包围，而再凶狠的恶徒们也会被那束巨光吓得胆战心惊。
“哼，动作挺快啊……可能有点小看你们了。”
“你们还能去哪？跟我们走吧，如果跟我们在一起的话，或许他们至少还会留你一命。”
这可是三楼，眼见他还想着翻窗逃走汉斯连忙上前制止。剑风在漆黑的空中暗流涌动，忽然间汉斯察觉到自己被一团小小的身影给一把推开，可不料艾莉丝却被对方给用剑直抵住了咽喉。
“你错了猎人，现在是我留了你们一命。”
“你们这样逃不了的。”
“不，有那个老兵带路的话，我们随时都能逃出生天。管好你们自己吧！和亲王的人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将半只脚都跨出窗外，约纳士迅速地将剑收回腰间后只是瞥向了外面的落脚处。可猛然间艾莉丝却突然扑过去扒拉住了他的脚。
“你还不能走！”
“你不要命了吗死丫头，你想做什么？！”
“我们到底在哪才能再找到他？”
“他？是在说那个叫布莱森的家伙？放心吧，他会带着我们重回王都，等我们都到了荣光堡之后，他自然会打听你们的消息。现在，给我们把手松开！”
见她双手以及四肢都死死地扣住骑士，汉斯也连忙加入了其中。
“我凭什么相信你？！”少女大声地质问。
“你这难缠的东西……我可没功夫骗你们什么！哦对了，哼……走之前那个老家伙似乎还在马厩里面留了什么东西，反正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砰咚——汉斯与艾莉丝都被对方那跳出窗外后的最后一脚踢翻在地，摔倒的前一秒里猎户紧紧将女孩护在怀里，而依稀间他却好像听见小姑娘正喃喃的嘀咕着什么。
“那我们至今为止以来做的一切都到底算得上什么呢……”
“没关系的，就算过去的生活支离破碎，但至少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的明天都会是崭新的。”
“聒噪，这话呜……说的可、不像你啊……”来自绝后余生的那一声释然的啜泣终于从少女那冷淡的脸上迸发。不再仍由那些豆大的泪滴滑落在她的脸庞汉斯就这么缓缓上前将孩子搂在了怀里。
“唔，呜呜、你这家伙……呜呜呜……”
“没关系的，我们迟早还会再找到他。”
踢踢踏踏的跑动声伴随着嘈杂的呼喊逐渐浮现于耳边，汉斯悄悄将艾莉丝那散出的银发收回进兜帽里眼神却已经提前看向了门框。
“有人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许伤害我们的人！”
“我们没事！”汉斯只是大吼。
砰……砰……嘣咚——
搀扶着艾莉丝的汉斯提前露出一个“没事了”的苦笑，见两人没事，一副心如死灰模样的布伦也顿时露出了一副相当惊奇的模样。
“感谢诸神，你们居然真的没事——！汉斯兄弟，那个动手的灰衣男人去哪了，这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明明整间房子里都晃荡着火光，可四周怎么却都变得更越发昏黑了。没人知道约纳士究竟又逃脱到了何方，就像汉斯不理解老执政官的死一样。
群青色的夜空逐渐将这座死寂的城市埋没殆尽，汉斯注视着姗姗来迟的布伦，脸上却只露出了感激。
“援兵来的可真快啊……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在被那些人抓住的情况下脱身去点燃蜡烛。”
“什么蜡烛？”
霎时间里，汉斯只察觉到布伦的脸似乎已经白完了。那可怕的白气从他嘴里倒出，随后他还是咬着颤颤发抖的嘴唇问道：
“难道不是你们点的蜡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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