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想害我们?”

“村长也有问题。”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皆藏起各自的火把,缓步间,一寸又一寸的靠近村民昱,直至将仍在解释阿咪与描述庙宇的村民昱团团围住。

忽地天上的月亮,光熄了,村民昱退后一步,再一步,直接退进了黑暗。紧跟着是天上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的消失,包围村民昱的村民随着消失的星星,也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黑暗。

四下无论月光亦或是星光,皆不复存在,罗容只觉脚下的山坡在蠕动中越来越缓,站稳后再环顾四周,隐隐约约看见几支火把从深夜的山林走向清晨的村落,火光一灭,火把上的血迹似突然出现一般,清晰可见。

有村民问:

“昱呢?”

回来的这几个村民,皆默不作声,只手握着各自的火把,一步步走向人群中的村长。

人群似涟漪般缓缓散开,谁都不知道这几个村民究竟想做什么。

结果下一秒,地面震动,所有人都以为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骨兵骨马就要来了——就因为当时晚上没能好好的埋葬狼尸。

众人抱头鼠窜,跑的跑,躲的躲,乱成一锅粥。

罗容忽地看见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又长又深的裂缝,而她就是站在这条裂缝上,再看向那些从山上回来的村民们,也似巧合般都站在这条裂缝的旁边。

只听轰隆声起,这裂缝向外扩张般直接就裂开一张大口。罗容仍悬空在原地,而那些站在裂缝旁边的村民们,则是接二连三地掉落进去。这裂开的地缝,似深渊,掉落下去的村民是一点踪迹看不到。

而后眨眼间,裂缝又快速而大力地合拢,地面依旧平坦、完整,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村落中,也不见一个村民再敢出来看看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唯不属于这里的罗容,她还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这条裂缝。

裂缝中突然涌出浑沌的泥水,泥水中夹杂着枯草枯叶、枯根残花、残骨碎肉。枯草落地,化作盈盈野草,枯叶落地,化作枝枝树苗,枯根落地,化作棵棵绿树,残花落地,化作朵朵野花,残骨落地,化作跳跃的鹿,碎肉落地,化作腾飞的鸟。

那泥水,由这些新生生命带走了浑浊,继而形成了一具卧躺着的躯体——

是村民昱。她睁着眼睛,眼珠上爬过一条长虫都没眨一下眼。她手里紧攥着一支断了的火把,火把的另一截则插在她左腰间的伤口里。她身下的野草,是软榻的,是黑色的。

罗容站得有点累了,就坐到她身旁两米之处。吊着果实的松鼠叽叽喳喳路过村民昱,摇晃着大尾巴跑走了。背着果实的刺猬轱辘辘穿过罗容,撞到村民昱满是血口的腿上,又转个方向,慢慢悠悠离开了。

罗容坐得有点累了,直接就躺下了。两人头顶的树梢,高一点的,树枝稀疏,树叶嫩芽,浅绿浅黄,果实丰满且数量很多。低一点的,树枝繁茂,树叶墨绿,深浅皆有,果实孱弱且数量很少。

一只鸟雀落到树枝上,树枝一抖,果实尽落,砸得罗容双手抱头。那鸟雀侧身平移向枝头的一朵花,尖嘴嘬了嘬花瓣上的露水,谁成想这花可能没它想得结实——也可能是这花确实是到了该落土的时间了,只轻轻一碰就随微风而落。

花这一落,惊得鸟雀腾飞而起,枝头一晃,斑驳花影将树下两人笼罩。

只是罗容再睁眼,一坨鸟屎滴在她脸上,她叹口气,不紧不慢坐起身,随手拿了一片树叶就擦拭了脸上的鸟屎。躺下前,还是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人,那一朵带着露水的花,落在了她的左眼上。

罗容就在这躺着,从清晨到月升,云中星仿佛落满枝头。

只听周围传来走过枯叶的脚步声,很轻,但是罗容还是察觉到了,她翻身而起,望向脚步声的方向。

来者走进月光就如身于瀑布之下,是那庙宇里的阿咪。

阿咪抱起地上的村民昱,轻轻拍打村民昱的肩:“昱。”

此时的村民昱,脑袋似橡胶,扭曲着脖子,垂落到一边,刚好和罗容四目相对。罗容也才看清村民昱的脑袋,从额头到鼻尖几乎已经裂成两半。

应是用尖锐的石头,重重地从头顶劈砍而下,才砸成这样的。

“昱。”

阿咪仍唤着村民昱,已数不清究竟唤了几声。

就见她怀中的村民昱忽然眨了眨眼,倒是把罗容惊地歪了一下身子。再看村民昱,她慢慢地转过脑袋,直至面向阿咪。

然后村民昱的半张脸,面露歉意和悲哀:

“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得救……”

而村民昱的另半张脸,面露凶色和愤慨:

“你为什么……对我们见死不救……”

阿咪没有回应,只用双手紧紧拥住了昱。奇怪的是,阿咪拥抱昱的力气几乎是越来越大,直到她将昱的躯体从头至尾真正的分成两半。

面露歉意和悲哀的那半张脸,所流出的眼泪与脸颊上的血相融,在月光下是缤纷的。

阿咪在她的眉心处,点上了四颗水珠,水珠一个紧接着一个化开,形成了交叉或平行的水流。

罗容赶忙靠近,调出翻译屏:

“纳”

面露凶色和愤慨的那半张脸泛白,但淌出的血是黑色的,在月光下呈现银灰。

阿咪同样在她的眉心处,点上了四颗水珠,水珠瞬时间化开,形成了交叉或平行的水流:

“摩”

阿咪离开前,嘱咐纳摩两人,村落不必迁移,可以重建于此山脚下,此山可庇护人们免遭狼群袭击。

但是庇佑村落是有条件的,村落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向庙宇里供奉[地底的石头]。

罗容再抬头,斗转星移,光阴荏苒,青山绿水彼此交替。燕飞鸟叫,泉水叮咚,鱼跃溪流,鹰啼鹿鸣,冬开梅花,春绽牡丹,远远的就能望见山下的人烟。

纳人活得像清晨里清澈的雪花,只图极致的欢乐,哪怕昙花一现。

春,微风拂面,小雨连连。纳人在泥地里打滚,用百花装饰房屋,收集鸟群掉落的羽毛,然后同蝴蝶一块,在飘飘嫩枝新叶之下沐浴春光。

夏,蝉鸣萤火,热风滚滚,纳人在山间摘花采果,和松鼠攀比爬树,在河间与鱼群争着游泳,然后一个跳跃顺瀑布冲下。

秋,稻草摇曳,红叶如海,纳人在大树下乘坐秋千,串联枯叶制作衣饰,用甜果与狐狸交换尾巴的毛发,然后垒起池中捡起的彩石,再轻轻推倒后开怀大笑。

冬,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纳人在雪地里互扔雪球,爬地上伸手捣乱兔子洞,拿树枝运输冻僵的蛇,然后在大雪纷飞时,坐着木板从山坡滑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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