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捻燃灯光,但早有一撇清融融的模糊月影儿漫过了窗纱,幽静地照着少女明媚的两靥,她努了努朱唇,发出浅浅的咕哝声。

在他要替她扯上被褥之时,那腰身一扭,像是模模糊糊有了知觉。

宁烟屿的手顿在半空中,未曾落下。

望向她,只见一团冷雾沉浸的暗光中,她慢慢地缩紧了身子,姿态如一只受了惊的猫儿,畏寒地盘着尾巴。

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她睡梦中,不知不觉间,便蜷缩成一团。抱着臂膀,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就连扯上的被褥,也会顷刻之间被她踢到腿弯之下。

她是开国侯府的嫡女,该是锦衣玉食,无忧无愁,尤其回到了家中以后,更应该深受宠爱。

为何她却总是这般不安。

宁烟屿眉心一紧。

“师般般,你把自己如此折腾,究竟为了什么?”

指节在为她掖被角之时,不慎碰到了她的肌肤。

泛着凉意的指腹霎时冻得师暄妍一激灵,意识恢复了几分清醒,朦朦胧胧地睁开一线眼眸来,却觑见暗光之中男人熟悉的轮廓。

师暄妍惊讶不已:“封墨……”

宁烟屿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厌烦。

“水……”

她渴得厉害,无意识地喃喃着。

宁烟屿看到她的八仙桌上设着一些茶具,便去试了试,果然还有些水,便倒了一盏,拿来喂她喝。

师暄妍支起后背垫在他的臂弯上,低下眸,小口小口地往唇中哺水。

喝了水,神志更清醒了一些了,她轻轻抬眸,看着他回身放茶盏的背影,低声道:“你怎么还在?”

宁烟屿轻哂:“师二娘子醉倒之时,择的地不错。正好是在下的怀里。”

“……”

师暄妍面颊浮出红晕,眉目困窘。

“一边怀着孕,一边吃着酒,师二娘子的确豪迈。”

“别说啦!”

师暄妍讨厌他那张总是气势凌人来讨伐她的嘴,恨不得用自己簸箕里现成的针线给他好好缝上。

顶漂亮的一个人,偏生长了张嘴!

师暄妍脸颊臊热,伸手去捂他嘴,却扑了一空。

宁烟屿黑若点漆的瞳眸落下来,凝着怀中少女的眉眼,被他看得,她缩回了手掌,圆润无节的小手紧张地揪住了缠花被衾。

“那身披氅,是你交给那个婢女的。”

在石林之外,他碰巧看见了。

她今日在庭园中吃酒,多半是奸计得逞,故而快慰。

师暄妍垂眸,咬唇。

半晌,她争辩道:“那本来就是她们拿来害我的,她们想要我穿着那身披氅,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儿勾搭襄王,让我与襄王殿下议亲不成。”

宁烟屿挑眉,清磁般低沉的嗓音里含了嘲意:“议亲不成,听起来你似乎很遗憾?”

师暄妍挺胸道:“襄王殿下乃一品亲王,身份尊贵,相貌俊秀可亲,多少小娘子想结交。结交不成,当然遗憾。”

宁烟屿冷嘲道:“没出息。既然要攀附高枝,怎么不想着结交个更大的。”

男人的眼底唰地似裹挟了雪暴,一寸寸逼下来,寒光笼罩她身,冷冽得她缩进了被褥里不敢动弹。

霎那岑寂后,忽听他道:“当朝太子,品貌更甚于襄王,年岁与你更相配,如何?”

“他啊……”

师暄妍道是谁。

只是这“他啊”二字,深深刺中了男人的眉心,烫出一个“川”来。

什么叫“他啊”,毫无分量的两个字,被她脱口而出。

仿佛他是东市菜场里的一棵随人挑拣的白菜。

“那位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不知他可曾听岔了意思。

当师暄妍说起“金枝玉叶”四字时,似咬得极重。

不是心悦诚服的颂美,而是含了暗暗的怨憎,就仿佛曾因了这个人受了多大的苦楚。

宁烟屿胸口跳动的心,霍地停了一拍。

但也只是一瞬。

他垂目,偏狭而长的眼眸荡着透窗月色的银光。

“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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