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理了!”

裴少妍:“爹,平西王府没什么了不起,清芷也没有想过要打扰我们,您不能这样。”

“我怎么了?”

“您是长辈。话却专往人心窝里捅,实在不妥。”

裴少禹也跟着帮腔:“就是,您太欺负人了,今日若是完颜大哥在这,他定不会让您如此。”

“都给我闭嘴!”平西王疾言厉色得喝止。

洛清芷默默开口:“王爷,您得话,我记下了,若无别的事,我们先行告退。”

“惹了事就要走,想的倒容易。”

洛清芷不卑不亢:“那您想要如何?”

“话既说到这儿了,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跟我上来。”

“不行。”裴少禹护着裴少妍和洛清芷:“爹,有什么话,您在这儿说,我和姐姐都听着,你不能把人带走。”

裴少妍:“爹,清芷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是知道嘛。您不也说过她是个有毅力的人,值得我们学习吗?您怎么今日就......”

“我还没说什么呢,就惹出你们这么多话来,我只是有些话要跟她谈谈,都急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动她的。”

裴少禹:“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怎么,我要跟她说句话,还需要你同意吗?”

“不,不是。爹,你就放过人家吧。”裴少禹求情道。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洛姑娘,请吧。”

洛清芷挪动脚步,却被宫远徵一把拉住:“平西王,她不能跟您走,有话,在这说,让他们都出去。”

裴少禹闻声忙开口:“都出去!”

众人不敢动,裴少禹:“聋了吗?滚!”

平西王微微挥手,众人急忙撤出。

平西王:“你们也走。”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洛清芷:“无妨,王爷,楼上观月台景色不错,我们可以去那谈谈。”

三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洛清芷,平西王轻笑一声,抬脚上楼,洛清芷抬脚跟上,裴少妍低声:“清芷。”

“放心。”

洛清芷跟着平西王在观月台站定,洛清芷等着他开口,平西王却只是看了看月色,良久才说了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让洛清芷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话有不妥,别往心里去。”

洛清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平西王回头看着她,眼前的人,小小的,更让他觉得抱歉。

平西王:“少妍和少禹和你相交,我并不反对,只是,最近朝堂不稳,我不希望他要生出事来,落人口舌。”

“我知道,您虽然严厉,但我看的出,您是位好父亲。”

“是吗?你从哪看出来的?”平西王反问道。

“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少禹和少妍姐姐顶撞您,您不仅没恼,还字字解释,单这一点,就是许多父亲做不到的。”

平西王整理衣袍坐下,洛清芷轻移脚步,往前站了站。

“你不用奉承我。他们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朋友,虽有不敬,但至少我能看出我这两个孩子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做父母的最是要宽容,顶撞两句也没什么。”平西王看着洛清芷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微醺的绯红,开口道:“坐吧。”

“我还是站着吧,在您面前坐下,我心有不安。”

平西王也没多让,“我找你是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洛清芷不解:“我能帮什么忙?”

“完颜璟,他只听你的,让他回来。”

“我不明白。”洛清芷有些费解。

“是不想明白吧。”平西王面色无情的看着洛清芷。

洛清芷也不再和颜悦色:“他去哪,想去哪,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您也管不着,更别谈让我去劝他,我就算去,也不一定能劝的动。”

“好一个管不着,劝不动。洛姑娘,你知道璟的能力,把他留在身边,替你做事,你不觉得枉费他这身本事了吗?”

“璟向往自由,他要是想入朝堂,当初就不会离家,纵马江湖。您这么大顶帽子扣在我头上,我可不敢认下。”

“那你可知完颜家因为你背负了多少?”

“我与镇北王府素无往来,您的话,我实在不懂。”

“西北战事之前,完颜赫就曾因你,被御史台那帮人弹劾,说镇北侯府与身份不明之人来往甚密,不得不防。

西北之事后,完颜赫被封镇北王,这群人拿着完颜璟身在江湖之事屡屡发难,完颜赫封王不过半年多,已被弹劾了近十次,朝堂颇有微词,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御史台监察百官,他们想说什么,想弹劾谁,是他们的自由,就算没有我,他们依旧能找到别的理由,这只能怪镇北王府树大招风,动了一些人的饼,让某些人眼红,这才生出这些风波。”

平西王冷声:“这话说的够没良心。”

“王爷,镇北王府受御史台弹劾的原因,您应该比我清楚。完颜赫晋升太快,被朝中之人忌惮在情理之中。圣上既想让镇北王府做刀,那必定会为他做刀鞘,用不着我们操心。”

平西王冷哼一声:“说的轻巧,当今圣上的脾气我比你清楚,过河拆桥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

你因着完颜璟的原因,派了手下去西北帮忙,这本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你的好意已被有心之人利用,圣上如今虽没说什么,但想来心里已有打算。璟若是再与你牵扯下去,将来绝不会好过。你也不想他为你和完颜赫悉心图谋,却落得一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吧。”

“您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最近收到一些消息,这些消息足够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这其中便牵扯到镇北王府。”

洛清芷微微皱眉:“什么消息?”

见洛清芷有些急切,平西王却未直言,反而打起马虎眼:“事关朝堂,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着告诉你。镇北王府已成利刃,握刀的人,既要他们效力,也要他收敛锋芒,而璟和你的关系,将成为悬在镇北王府头上的一把刀。”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吧。完颜璟对你不错,本王相信,你也不希望他因为你,成为罪人是吗?”

“您想说什么,还请明示。”

“我替他们两兄弟把消息压下来,条件就是你放完颜璟离开。”

洛清芷轻笑一声:“我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璟离开我们,我们虽身在江湖,但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因为完颜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能力远不止如此,若是入朝,封侯拜相绝不是问题,现在却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大好的前程。

平西王府和他们是旧识,他们的父亲临终前托我好好照看他们,我自然不能如此放任。洛姑娘,你终究是要嫁入的,你也不想完颜璟离开你之后一身布衣,无所建树吧。

你也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已经成了他的绊脚石,不如早些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平西王低声吼道,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我若是不呢?”洛清芷人小却不输气场,不客气的问道。

“那我不妨告诉你,别看完颜家现在如日中天,假以时日,只要有人能代替完颜赫镇守西北,那镇北王府必遭杀身之祸。而你,会成为杀死他们的第一把刀,这绝非危言耸听,御史台多次的弹劾就是最好的佐证。

如今之计,唯有把他们兄弟俩的人脉关系砍断,做到干净明了,再把他们放到圣上眼皮子底下,消了陛下的疑心,如此才能保他们平安。

洛姑娘,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想做个坏人,但为了他们一家百十来口的性命,我只能如此,还希望你谅解。你要是为了他好,就不要把他再拉进沼泽里,人在这世上不易,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他因为你成为第二个严齐,对吗?”

“这世上难道没有公理了不成。”

“洛姑娘你可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天威不容侵犯,天子就是公理。,明白了吗?”

平西王语重心长的劝解,洛清芷一时无话,陷入两难。

“让我想想。”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平西王起身欲走,不知怎得忽然开口询问:“璟可告诉过你陛下整顿吏治之事?”

洛清芷回过神:“是跟我说过一些。”

平西王点了点头,也明白过来,有些东西为什么回到了自己手上。平西王打量着洛清芷,一起兴起问道:“可有想法?”

“我?”

“是,你是璟教出来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她的想法想来跟完颜璟的差不了多少,平西王想借洛清芷去猜测完颜璟的意思。

洛清芷:“我不懂朝政,不敢妄言。”

“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洛清芷思考片刻,只说了八个字:“以贪治谈,以善治善。”

平西王听到她的回答,喃喃重复:“以贪治谈,以善治善。”后又一笑,有些欣赏的看向她:“他没白教你,虽有些笼统,却也能看出你的成算。”

“善巧而已,您过奖了,我愧不敢当。”

“听你这几个字,可是信佛?”

洛清芷摇了摇头:“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就算要信…”洛清芷轻蔑一笑:“我宁愿去三清座下,长跪不起,也不在大雄宝殿落下一根香烛。”

“这是为何?”洛清芷有些偏激的话让平西王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不信天竺的神灵,会保佑我朝的百姓,自家的神自然先护着自己家的人。”

“你说话有些意思。”平西王抬脚欲走,洛清芷犹豫间,忙开口:“您等一下。”

平西王停下脚步:“王爷,您刚刚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有几件事,能否请您答疑解惑。”

平西王停下脚步,看了看月色,沉默片刻:“我尽量。”

“璟是不是必须要走?”

“是。”平西王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真的会害死他?”洛清芷再一次的询问,总想得到点不同的答案。

“我说了不止他,还有完颜赫,还有镇北王府一家。”

洛清芷沉吟着:“我明白了。”

“还有想问的吗?”

“您怎么知道严齐的事?”洛清芷收拾心情,重新问起。

“偶然得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我说不出他半个不好来。”

洛清芷接连问道:“那您为什么拦着他和少妍姐姐的事?”她不明白,既然他没什么不好,又为何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平西王此时更像一个长辈,和蔼的解释着:“做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儿女过的好。严家家世不差,但…”

“可世上除了皇家,没几个人能比的上平西王府,就是当初的璟,也比不上。”洛清芷忙替严齐说话。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严齐是不是真的有那份决心。如果当初严齐勇敢一些,敢来平西王府跟我提亲,或者和我争取一番,让我看到他的魄力,我或许会答应他们的婚事。但,他没有,还不声不响的就把少妍放下了,作为父亲,我怎么敢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这样的人。”

“他是怕自己配不上少妍姐姐。平西王的女儿,华阳郡主,高岭之花,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随意摘下。他希望那朵花开的灿烂,明媚,永远向着太阳。”

平西王认可的微点头,既然她问了,这些话他也希望洛清芷能带给严齐,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洛清芷听:“他是个好孩子,他对少妍偷偷藏不住的爱意,我能看到,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姐弟俩和你来往。”

“借我之名,让他们可以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是。他因你受伤之事,我略有耳闻,我怕少妍伤心,一直瞒着她,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松口,全了他们的心意,成人之美。

可人与人之间也讲缘分,如今一道圣旨已彻底绝了他们今生的姻缘。少妍伤心流泪,我这个做父亲的看了比谁都难过,这件事我有责任,但也只能说造化弄人,他们之间注定了有缘无份。”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洛姑娘,下旨的人是当今圣上,就算我舍了这条老命,抗旨的罪名平西王府也同样担不起。”

洛清芷泄气的一叹,“如果当初严齐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强求,他们之间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般遗憾了。”

平西王像是教孩子般,对洛清芷说道:“不要有这种假设,也不需要惋惜,既成结果,那当初的选择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话你现在可能觉得有些无情,但我想告诉你,我也年少过,轻狂过,儿女情长我也经历过,年少时谁都有爱慕不已的心上人,总想着天长地久,永不分离,这种感情很美好,就像是半夜盛开的昙花,美到让你不敢呼吸。

可再美好又能如何,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大多数只存在于戏本子上,人最终还是要脚踏实地,再好的人到了日子上也都是一样的。需知谋爱先谋生,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懂得这个道理,日子长着呢,别只看着眼前,因为将来是怎样的光景,谁都不知道。

我也和少妍说过,人要往前走,谁都不能将你困在那虚无缥缈的怀念里,也不要去美化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你所经历的一切,也许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洛清芷认真听着平西王的话,或许是为了严齐和裴少妍可惜,或许是觉得世道无情,亦或者是对现下的无可奈何,总之,她的眼眶通红。

平西王看着洛清芷逐渐变红的双眼,微叹一声:“拿得起,放得下,洛姑娘,这是我们终其一生都必须学会的事。”

高大的背影转身离去,直到消失在楼梯尽头。洛清芷无措的脱力坐下,情绪如同江海翻涌,她不断眨着眼睛,想要弱化此时的难过。

楼下三人此时有些焦急,裴少禹更是醒了酒,急得团团转。楼上传出脚步声,三人抬眼一望见平西王下楼,裴家姐弟忙走上前。

裴少妍,裴少禹:“爹。”

平西王没有多说,扳着脸低声:“回家。”

裴少妍见此情景担心不已:“爹,清芷她…”

平西王没有理她,负手走出云水阁,上马带着兵士离开。裴家姐弟不敢耽搁,他们父亲的脾气他们比谁都清楚。裴少禹忙走到宫远徵面前:“今日之事,实属意料之外,改日有机会,我一定去给洛姐姐道歉。”

裴少妍:“徵公子,清芷交给你了,我们不能多留,后会有期。”

宫远徵微微颔首,两人也颔首示意,接着便急忙出门,跟着平西王离开了云水阁。

人群散尽,玄影试探的伸出头,见只有宫远徵一人,眼神询问的看着他,宫远徵淡淡一声:“在这等着。”接着转身上楼。

观月台,银辉满地,洛清芷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月亮知道她的心事,却无能为力。宫远徵上来见她呆呆的,走上前,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转到她身前蹲下:“怎么了?”

洛清芷似是委屈的看着他,而后缓缓抱住他:“没有,平西王只是说我们不应该被儿女情长困住。”

洛清芷像小猫一样撒娇,宫远徵宠爱的拍着她:“这话倒也没错。”

“什么叫没错。”洛清芷猛的推开他。

“那…有错?”

“宫远徵。”洛清芷娇嗔的叫着他的名字。

“好了,不逗你了。快要宵禁了,我们也回去吧。”

“可我还想坐一会,今晚的月亮很漂亮。”洛清芷抬头仰望着一轮圆月。

宫远徵跟着她抬头望了望:“那我陪你?”

“好。”

云水阁的人在匆匆打扫,观月台的灯火变得昏黄,可没人敢上楼催促,玄影守着楼梯一动不动,洛清芷靠着宫远徵浅浅呼吸,渐渐入睡。

人被他轻轻抱起,合着月光,走向属于他们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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