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做完蒸汽机模型,又呆了好几天。

他和墨提斯在尹姜寨的行动被严格监视着,哪怕是在训练场上跑步锻炼身体,也有两个武士专门跟着,几乎寸步不离。

有一天,姜为义突然派人来通知他们去看戏。

戏台搭在尹姜寨最大的广场上,大约二十米宽,后面还用木板和布帘隔出后台,供演员换装休整。

戏台前的广场上,整整齐齐地坐满了尹姜寨的子弟,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盯着戏台,身子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广场的另一头,用木板隔出来三个隔断,坐了不少人。

正中隔断里面,坐着两位族长和几位管事长者。

左侧的隔断里有两张座椅,现在还空着,看样子是给黄天和墨提斯准备的。

右侧的隔断里摆着非常熟悉的沙发,姜正锡窝在沙发里,脚边蜷缩着那条动作迅速的寻血猎犬。

尹加善的脸色不是很好。

他表情非常严肃,身边除了猴子之外,还多出三个随从,都是高大健壮的彪形大汉。

姜为义红光满面,背后是尹西舟和姜恩俊带领的几个武士,全副武装,傲然挺立,显得威风凛凛。

戏台上演的是他们古代百济义慈王的故事,从义慈王战胜新罗开始,讲述他在得胜之后被权力冲昏头脑,贪图玩乐,疏于朝政,最后被新罗和唐朝的联军打败的故事,以败军路过落花岩,三千宫女跳崖投江的悲壮场面为戏文的高潮终结。

这些跳崖的宫女,都是由分配到尹家的女子扮演,全都灰袍加身,把身体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颇像当年跟随主子逃亡的落魄宫女。

她们大约有三、四十人,挤做一团,熙熙攘攘地涌上戏台,在旁白的号令声下,一个接一个地从戏台上跳下来,呼喊着口号,仿佛真的为了效忠义慈王,不顾一切地纵身跳崖。

这些女人嘴里喊的,大多都是“忠义、节烈”这样的字眼,跳下台的动作也都英勇果敢、毫不迟疑。

台下的男性子弟看得非常激动,只觉得体内忠义的热血在不停燃烧,每跳下一个女人都要猛烈地鼓掌,大声赞扬她们舍身取义的无畏精神。

整个广场都沉浸在这种热血沸腾的气氛中。

女人们接连跳下戏台,最后只剩下三个灰袍女人,由两个夹着一个,来到戏台中央。

中间的这个女人,看上去像是被绑缚着,身上还有几处受伤的地方,在灰袍上印着淡淡的血迹。

她很虚弱,摇摇晃晃的,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夹着她的两个女人,把她推到舞台中央,便扔下她不管,各自呼喊出自己的口号,先后跳下台去。

诺大的戏台上,只留下这个女人,勉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并不往戏台下跳。

台下尹家子弟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往下跳。

有情绪激动的,直接破口大骂,眼神里闪烁出凶光,对女人不敢舍身取义感到无比愤怒。

台上台下僵持片刻,一个用黑袍裹住全身头脸的女人走上戏台,用高丽话对台下大喊:“兄弟们,亲人们,我问你们,义慈王是怎么失败的?”

“贪图享乐!荒废政事!”

“新罗靠什么赢的?”

“背信弃义!阴谋诡计!勾结外贼!”

“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应该怎么做?”

“死战到底!宁死不屈!”

黑袍女人指着灰袍女人:“不敢跳落花岩的人代表什么?”

“叛徒!”

“胆小鬼!”

“贪生怕死!”

台下子弟群情激愤,谩骂、指责、怒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黑袍女人显然并不过瘾,继续煽动台下的人群,挥舞手臂说:“对这样的叛徒,你们客气什么?”

前排有个青年武士听到这话,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石块,嘴里大喊“我打死你个叛徒”,直接把石块往灰袍女人身上砸去。

石块不偏不倚,正砸在灰袍女人腹部,砸得她闷哼一声,疼得弓起脊背。

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紧接着又有几个青年站起来,嘴里骂着最恶毒的话语,把石块砸向灰袍女人。

他们每打中灰袍女人一下,戏台下面就欢呼鼓掌,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高潮。

黄天猛地站起身,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袭上心头。

“你给我冷静点!”墨提斯阴沉着脸,低声呵斥说,“好好看戏,不要乱动!”

她表情非常严肃,身体处于紧绷的状态,明显发现这场大戏从头到尾都是精心准备的,没有那么简单。

黑袍女人沉浸在批判灰袍女人的兴奋中,进一步煽动说:“对于这样的叛徒,我们是不是不能放过?”

“不能放过!”

“揍她!教训她!”

台下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黑袍女人走到灰袍女人身前,高高举起右手,让所有人注视着她的手臂,仿佛在吸收所有人的怒火。

等到大部分人都屏住呼吸,她忽然爆发出大声怒吼,抡拳打在灰袍女人的腹部,打得她的身体猛地往后跳起,“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到一起,不住地喘息呻吟。

台下热烈鼓掌,喊叫欢呼声音震耳欲聋。

黑袍女人满意地站直身体,招手示意台下几个武士,把一些刑具搬到台上,让他们在台上竖起一根木桩,把灰袍女人绑到木桩上,准备继续批判和施刑。

趁着这个间隙,黑袍女人对台下说:“各位兄弟,亲人们,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这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我是在尹姜寨里面生下来的,我是尹姜寨的人!”

“我们尹姜寨的孩子,不论男女,不管在哪里,永远是亲人!”

台下再次爆发出鼓掌和欢呼的狂潮。

不少年轻一代的子弟,用尽全力地拍手,感觉把手拍断也在所不惜。

黑袍女人继续大喊:“我从来没在尹姜寨住过,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谁,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知道我的骨子里流淌着尹姜寨的血,我永远效忠尹姜寨,这足够了!”

广场上几乎沸腾。

连后排族长身边的几位老者都有失稳重,用力地鼓着掌。

黑袍女人撩开自己的面罩,露出她丑陋彪悍的脸庞,对着所有人大声呼喊:“我叫尹红香,生是尹姜寨的人,死是尹姜寨的鬼!”

她骄傲地站在戏台上,右手举向前方,指着最远端的两位族长。

尹加善表情严肃,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姜为义高兴地拍着手,大声表示赞许。

黄天更加心神不宁。

他在河心寨见过这个女人,知道她用心歹毒,手段狠辣,对白秋婉始终耿耿于怀。

黄天以为她死在人造人灭绝河心寨的战斗中,没想到她竟然活着回到尹姜寨。

戏台上竖起一个木架子。

灰袍女人双臂高举,露出纤细洁白的双手,被吊在木架子上。

木架子的边上,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排放着各种刑具,光是看上几眼,都会感到透心的寒意从背后升起。

尹红香走到灰袍女人的身边,像是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围着她转了一圈,发出“嘿嘿”地冷笑声。

台下的人也都翘首等待,认为对灰袍女人的惩罚和折磨,才是今天真正的大戏。

尹红香笑着大喊:“你们现在想不想看看叛徒的真实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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