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眉头挑动。
完全没想到对方还会强行弹劾。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对孙慎行道:“孙卿所列典故有误,许世子未曾绝食而亡。”
孙慎行正义正言辞的弹劾当朝首辅,等待着万岁的态度。
结果万岁忽然说及这个,挑起毛病……
一时间,孙慎行的气势都减弱了几分。
他道:“《春秋》记载,为许世子弑君……若是许世子未死,则当臣记错,谢万岁斧正!但方从哲仍旧逃不脱弑君之实。”
朱由校却不正面回答,而是感慨道:“孙卿真是老了,不仅户部本分礼制记不住,而今用典也出现错误……”
孙慎行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但很快调整回来,不上偏题的当。
他道:“臣请万岁彻查此案!方从哲既然有弑君之实,便该将其问罪!”
对方这还是要把他当做党争工具人。
朱由校沉默了一下,便道:“先考乃朕之父,先考弃朕而去,朕伤心万分。朕幼年丧父已经是很悲惨的事情,而今何以提及此案而牵累他人?何况,要当朝首辅自裁……”
孙慎行正色道:“国有国法!涉及皇考,不该大事化小!”
朱由校有点忍无可忍,道:“李可灼献药,非止方从哲在场!”
蕴含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要追究,是不是要一视同仁?
孙慎行道:“方从哲乃内阁元辅,万岁病重,一应事务罪在他身,其余人怎敢对抗他?”
这时候就不一视同仁了么?
朱由校气的笑出了声。
听闻万岁的笑声,孙慎行再度郑重道:“常言,作为儿子,岂能不重视父亲?父之死,如此蹊跷怎能罢休?万岁即为天子,孝之一字当为典型,为天下模范。”
朱由校眼神冰冷,对方已经完全说不通道理了,只一心党争了,现在甚至都威胁他如果不追究方从哲就是不孝。
既然忍无可忍,那就不忍了。
朱由校冷冷看着孙慎行道:“当时在房内,方从哲、刘一燝、韩爌三位阁老俱在。勋贵有英国公张惟贤,尚书有周嘉谟、李汝华、孙如游、黄嘉善、黄克儧,还有左都御史张问达,都给事中杨涟、范济世,以及御史顾慥,甚至还有诸多太监、宫女、李选侍,乃至朕!
如你所言,便是方从哲顺应献药,那么他们中任意一人若是阻拦,先考便可免于殡天,那他们不一样罪不可赦?!朕身为人子,未能阻拦,亦当自裁谢罪?!”
孙慎行闻听此言,身形都摇晃了起来。
他霍然抬头,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万岁。
对方……才十五岁啊?!
十五岁的少年,不应该懵懂无知?
怎么可以如此巧言善变?还记得这么多事?
不知道为何,他脑海里闪过刘一燝曾隐晦与他说过万岁不是普通少年的话,那时候刘一燝言语间还带着浓郁的萧瑟。
似乎很苦恼于万岁的机智。
当时他不理解,觉得万岁英明,有雄略不是明君之姿吗?
现在他忽然理解了。
“万岁!”孙慎行忽然激动起来,他盯着朱由校悲切道:
“可闻《史记》‘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
朱由校冷声道:“你是说朕是昏君?觉得你说的不对,就是昏君了?顺着你说的意思,只处置方从哲才是明君?孙慎行!朕看你是真的老了!”
孙慎行以头磕地,嘶声道:“臣只是希望万岁能虚心纳谏!方从哲非良臣也啊!”
“你是良臣!朕该听你的,把所有涉及此事的抓起来!全部处置,如何?!”
孙慎行再抬头,已经老泪纵横:“臣非此意也!万岁如此回护方从哲,臣十分不解,方从哲独相七年,致使大明如今地步,万岁何以还要袒护于他?”
“朕有袒护他吗?你上来就要一个首辅自裁谢罪,这像是一国重臣发出来的言吗!”朱由校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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