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泰昌元年十月十八日晨,朝会后。

文华殿中,朱由校正在经筳。

在大明,经筳不止是皇帝学习那么简单,其本身就蕴含着浓郁的政治气息。

而且是十分庄严和神圣的。

说起来其实就是文臣用四书给皇帝灌输政治倾向的过程。

大体就是要学习古人,任用贤明能干的良臣,远离奸诈小人的佞臣……但至于谁是良臣谁是佞臣,解释权在他们。

道德高的当然就是良臣,阿谀奉承的当然就是佞臣。

朱由校困乏至极,唯一让他提起兴趣的就是他发现了今日两位“帝师”也在。

袁可立、孙承宗。

这二人是他在第一次即位推恩时,特地点进来的日讲官。

孙承宗这位两代帝师自不必说,很多人都听说过。

但是袁可立这位人物在历史上就比较低调了。

低调的主要原因是他是真正做到了被后金忌惮,甚至编修明史时出于政治需要都得刻意忽略掉,在兴文字狱时,传记和著作更是遭到禁毁。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后金这么跳脚?

其实他做的事情并没有很多,无非是缔造了大明的海上长城、策反老奴女婿、以不到一万兵力击退两次后金的大规模进攻、以及以一己之力把后金在辽宁半岛布置的势力打散。

他的作为乍一看其实没有很亮眼,但是以上这些都是在两年内完成的。

尤其是策反老奴女婿刘爱塔,在效果上比攻城拔寨收服失地更让老奴毛骨悚然,因为带来的是人心的变化。

老奴的后金面对着庞然大物的大明朝,本来就时刻处在高压状态,女婿被策反尽管早早被发现及时制止了兵变,但是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几乎彻底摧毁了投降汉将的信任,后世王在晋在《三朝辽事》里这么形容:

“奴心腹溃而羽翼剪,诸伪将当人人自危矣。”

几乎是把后金的军心给锤烂了,后面老奴花了不知道多少代价才堪堪维持军心不崩。

总之,袁可立就是毛文龙在敌后游击支撑的主要话事人。

可以说,袁可立这个人几乎就是为了沿海战事而生。

看着这两位还有些“稚嫩”的帝师给自己讲课,朱由校自是精神一震,打断了孙承宗的讲课。

“孙卿,今日不讲四书。”

万岁忽然的发话让在场的人都一怔。

孙承宗连忙行礼:“不知万岁要听什么?”

朱由校试探道:“孙卿历经战事,曾平过兵变;袁卿也历经倭事,解决过倭案,想必也一样素读兵书,先考在时,时时念及辽事,二位爱卿当以教朕,不知现今辽事之局势如何?”

孙承宗、袁可立被点名,一时间二人面面相觑起来。

这事先可都没有准备啊!

见他们都没有马上开口,朱由校也知道自己太唐突,不由轻笑一声:“可直抒己见,就当闲聊。”

有这番前置下,孙承宗这才慢慢小心开口:“当今辽事,熊经略自有处置,各项防御都做的极好,唯独是人心方面,熊经略如此疏远辽人,不用辽兵,尽请客军援辽,却已两年过去。战事久久不平,人心更是溃散,长期以往辽东百姓怕是会对朝廷离心离德。”

“依微臣之浅见,朝廷要做的,不仅仅是赈抚辽民,更应收复他们的人心。辽土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当以尽心,可朝廷却偏偏不用,不为长久之计。”

言语间孙承宗对于熊廷弼的布置是不满的。

熊廷弼如今受到的弹劾越来越多了,孙承宗在朝廷人脉非常好,其观点多少受政治影响。

朱由校没有多言,扭头看向袁可立。

袁可立斟酌了一下,开口言道:“辽东战事微臣不知兵事,难言大计。不过,依微臣浅见,当以登莱与辽阳两线互作犄角。

建奴侵略不会仅于铁岭,海州、盖州、复州、金州等半岛之地不可不防,当练兵登莱,携势自金州东出,若能联络朝鲜一同出兵,那便是极好。”

“便是一举不可击破,亦可一步一防,一面自辽阳施加压力,一面又从海州出兵袭扰,摧毁其耕田,步步为营当逼他往北,待其疲惫之势,可一举攻之。”

袁可立没有对辽东局势的熊廷弼开口不满,反而往登莱、辽宁半岛去做题。

这让朱由校不由多看了袁可立几眼,显然此时的袁可立已经有了其后世的战略雏形。

孙承宗对这种战略也表示赞同,他道:“大明之国力,远胜建奴!若不冒险,可收复人心,坚壁固城,广建堡垒,形成互相支应之势徐徐推进。”

堡垒战术。

看来孙承宗这时候也有了建造大明马奇诺防线的想法了。

只是,这防线耗费极其夸张,性价比可以说超级低,最后还证明人家是能从草原绕过来完成潜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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