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该怎么做,你拿决定吧。”
吴荣成惊愕抬头。
——
解决掉这批追兵后,花脸人揭开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
“我是来小梁喊来接应你的。”
他环视一周,眼中带着明显的讶然和惊色。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饶是男人已有非凡的眼界与见识,他也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人,是怎么练出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的。
叶横舟摇摇头,双手抱拳,真诚道:
“如果没有朋友仗义出手,天上那玩意儿,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麻烦。”
叶横舟看得出来,男人身上并没经过任何改造,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内家武者,所以他说自己跟梁力为有关系,叶横舟一听就信了六分。
至于剩下四分……
叶横舟把目光转向他的枪,露出一抹怀念神色。
“这是杨家枪吧,好久没看过了。”
能将杨家枪发挥到如此境地的武人,一定不会跟这群泯灭人性的畜生同流合污。
男人的内力在叶横舟看来,不过是南宋江湖二流水平,可他却能完美利用这具外骨骼,爆发出不逊色于一流高手的杀力。
看来,这个世界的内家武者,为了对抗机械化外家,也有求变求新之举。
叶横舟心念如电转。
男人矜持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走吧,先回去,咱们边走边聊。”
在说话间,他已脱下戏袍和外骨骼,将长枪拆为三截,装进一个便携式的伸缩包里。
叶横舟跟着这个自称为“油炸鬼”的男人,在旧城区里穿过大街小巷,一路上,油炸鬼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不断找叶横舟攀谈,打听他的来历和师承。
对这些问题,叶横舟只是付诸一笑。
油炸鬼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见叶横舟不愿透露,也就不再坚持。
反正无论如何,对方都是一个敢摆明车马,跟刘豪军刺刀见红的内家武者。
——油炸鬼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不知道绕过多少弯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圆筒形的建筑前。
这里的房屋极为狭窄,如笼子般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就像一圈拔地而起的巨型囚笼。
这形状、排布让人光是看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若是住在里面,会如何压抑。
即使是在普遍贫穷的旧城区里,会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底层中的底层,就算是匪帮渣滓们,也轻易不会涉足这种毫无油水可捞的地域。
一路走来,叶横舟看到很多人挤在一个公共水龙头前,为了这一点水资源,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都要动起手来。
注意到叶横舟的目光,油炸鬼叹了口气,为他解释起来。
原来,由于这些年来,不加节制地排放,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水源,都被有害物质所污染,而能够直接使用的净水,则被桑城义肢公司牢牢掌握在手里。
在那群上层人的索取下,分配到旧城区的水资源,本就是少之又少,而其中能够供给到这座城寨的,就更少了。
每天因为缺水而横死街头的贫民,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因争夺水资源而惨死的,那就更多了。
事实上,又何止是水呢?
食物、医疗、衣物,在旧城区里,一切生活必需品都能卖出高价,但这些东西是真的短缺吗?
无非是提高价码的手段罢了。
哪怕旧城区里这群人,已经活得凄惨无比,也还有人想从他们枯木般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骨血。
这些事,油炸鬼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是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味道。
叶横舟脱口而出:
“草他妈的。”
油炸鬼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叶横舟坦坦荡荡地道:
“我看不惯这种事,现在又没法立刻去找他们算账,只得先骂上几句,让心里舒坦些,痛快点。”
油炸鬼点点头,表示理解,却又劝道:
“小兄弟,这种事在这里,到处都有,你也还是别太激动了,容易伤身。”
油炸鬼这话说得有些冷漠,却又带着无奈,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个热心肠、热血人?
只是经历太多挫折、受过太多伤害,这份热也就变成了冷,哪怕是帮人、助人、爱人,也依然是冷冷清清、淡淡漠漠。
就算动心动情,也要动得无声无息,面如平湖,让人瞧不真切,以免给伤得更深、害得更狠。
就算是像他们这种有坚持、有底线、有道义的人,很多时候也免不了闭上眼,不去看、不去管这些惨绝人寰的事。
可叶横舟不是他这样的人。
他一向认为,既然心中有不平、不甘、不痛快,就要释放,就要发泄,不必装得若无其事、更不必强自忍耐。
人生在世,就是要大哭大笑、大闯大闹,才不算是白活一遭。
所以,叶横舟听了这话,只是摇头,理所当然地道:
“是,我是管不完天下间的不平事,但我知道,有些事就是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看到这种事我就难过、生气。
这感觉我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要我说,也不应该控制,难过就要去改变,生气就要做事,这是我能走到今天的理由,也是让我能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最后,他总结道:
“所以,我认为,我不需要改也不需要变,要改的是这个世界,要变的是这个世道。”
痛痛快快地说完这番话,叶横舟只觉得身心舒畅,油炸鬼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有些羞愧,有些感慨,更有激赏。
就在此时,一对夫妇从楼上联袂走下来。
叶横舟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这还是他降临此世以来,第一次看到功行如此淳厚的内家武人。
其中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苍老男人看着叶横舟,忍不住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锋芒毕露,让我这样的老头子,都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了。”
始终挺直着胸膛,叼着一根烟的肥胖女人冷笑一声,不屑道:
“你的确该无地自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老伴,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你这辈子,什么时候像人家这么硬气过?”
男人露出讨饶的表情,女人也不再理他,只是望向叶横舟,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从胸膛里振出极其浑厚的嗓音。
“年轻人,你不错,很不错,上来吧,咱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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