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段轻松的记忆,对谁都是如此。

少年攥拳发抖的身躯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克制,如果实力允许,他真想中途下场,斩下虞渊的狗头,亲手打碎那张亵渎的妖图!

可惜这不是神明亲临,他虽然愤怒,却还到失去理智的程度,更何况一旁发觉他异状的小少爷,已经伸出手臂拦在身前了。

小五闭眼,短暂沉默之后,他呼出一口重重的浊气,虽然无声,但他周围如沸水翻滚般的灵气流向,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这股灵气甚至影响了现实,让少年身前白雾汹涌。

神明摧毁了他的家园,大火将那里付之一炬。

仙乡不是天上的广寒宫,福地内有恬静的原野,清幽的石林,古朴的村寨……它是远离世外的净土,但同样的,它有城池,有热闹的集市,有为了三餐茶饭、四季衣裳奔波的普通人,有安居乐业,有人间烟火。

那是个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那里是小五的家。

那里死去的,都是小五的家人。

没有比这更大的仇恨了。

对于虞渊的神明,少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他的师尊曾献祭了一头异兽乾雀,问卜未来之事,却得到一个血色的未来,命运的支线千回百转,终究指向同一个终点。

存世时间久远到不可追溯、太初年间便存在的洞天福地,终是逃不开覆灭的命运。

万物都有终结时,哪怕是蒙上一层神话色彩的“仙乡”也一样,人间的东西,何来真正的不朽?

雪山观景亭下的大峡谷中,没有人活着离开。

就连小五也是。

压抑、愤怒……这些浮现在眼前的朦胧画面,曾是一个孩子亲眼目睹的惨状:古老的浮空平台,神战落幕,惨烈的战斗几乎崩碎了坚固不朽的遗迹。

天上黑云压顶,酝酿着可怕的雷暴,迷雾散开后,竞技场中的神明早已不知去向。

师父也消失了。

斗技场上,深沟大壑,一片疮痍之景。宏伟的高墙上贴着诸神的浮雕,十几米的高度象征性地将观众席与场地隔开,至于墙后那些依序升高的座次,则属于诸神、他们的子嗣,以及少数蒙恩赐坐的幸运儿。

不同于凡人的竞技场,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铭刻任何法阵,因为观众席上坐的是神明,整个场地设计之初,就是为了取悦他们,作为宴会游乐的场所。

就像有人会被蛐蛐罐里的蛐蛐伤到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诸神面前,没有人能掀起风浪。就算是通天的宝术,施展时造成了如何惊人的天地异象,在神明眼中,也不过是雏儿耍刀,毫无威胁可言。

不如说,诸神彼此间使绊子,将“看谁能突破对方守护,造成麾下人员伤亡”作为乐子,倒是更有可能一点。

根据传闻,太古时期可能还真有这样的荒唐事发生。

碎石砾下压着巨狼的尸体,失去神性的血液汩汩而涌,如小溪流般,汇入有着干涸血痕的凹槽,在竞技场中央勾勒出一个神秘而复杂的图案。

那是象征神灵的符号,属于一位已殁之神,如今,它是虞渊之主的战利品。

与此同时,无论是天上,还是天外的战斗,顶级强者间的对决也都有了结果。有人被斩落头颅,巨大的兽体从天空坠落;

有贵气女子负伤,撕裂空间,闯出玉石棋子构建的世界,手臂淌血,气息萎靡,护体神光溃不成形,如湛蓝冰雪般的裙摆,此刻血迹斑斑,被染成一件妖艳的红裙,至于她的对手,则再也没有出现;

有身披银甲的神将,手中天戈一划,顿时令几名围攻他的洞天古修瞪大双眼,他们有的被贯穿眉心,有的身体断成两截,御空而来仅一个照面,便殒落了……

战斗近乎是一边倒的局面,围攻洞天的几方势力莫不是倾巢而出,更有一位神明压阵,高端战力数倍于祝融洞天。

虽说洞天福地可怖,是曾经的禁地,深处沉睡着无法想象的存在。但要知道,末法初年那些移民定居的地方,对于整个秘境来说,仅是一层表象,是地表的一层浮土而已,不论怎么折腾,只要不动摇秘境的根基,那些恐怖的怪物就不会现身。

少年的身躯轻微颤抖。

双眼紧闭,他仍能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塞着耳朵,那些哀嚎声还是和幽灵那样如影随形。

“小白,冷静啊。”银双的手臂原本像停车杆一样,拦在白发少年的前方,防止他脑袋一热做了傻事,可随着少年的不断前进,银双发现,自己那点小胳膊已经有点挡不住他了。

他们之间已无空隙可言,那个人冰冷的皮肤隔着布料顶在手臂上,让小少爷觉得自己像是在阻挡一个铁人。

毫不玩笑的说,如果对方铁了心要走,自己还这样拦着的话,胳膊一定会断!

就像被太古莽牛撞上一样。

银双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犹如一座压抑的火山,濒临极限了,随时有可能喷发!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小五声音发颤地看向他,眼神冷的一度让银双感到陌生。

“在那场灾厄中死去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啊!”

少年朝他低吼,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小兽,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银双还是第一次在少年眼中看到这种情绪。

她的手,不自觉放下了。

少年冲了出去,复仇欲冲昏了他的头脑,仅存的理智让他感到痛苦,二者如两柄利刃搅在他的大脑里,让他难受的厉害。

闭眼是为了平息这股割裂的情感,短暂的沉默是为了做出不后悔的抉择。

现在忍下真的正确吗?

他知道的,那不是神明的真身,打破了那张图也无济于事,算不上真的报仇。

但!

就算不能为至亲好友报仇,至少出口恶气也好。

否则,这股藏在胸腔中、快要把他撑爆了的情绪,又该找谁来宣泄呢?

他不想伤害小少爷,将这股气撒在他身上。

“没有你的扶助,我就不能自立了吗”这种话,小五绝不想说出口!

他的速度非常快,迷雾翻涌,眨眼间他就冲进“漩涡中心”了,赤条的身体泛着一层冷白色的光,如玉器般,路过门口时,还踩醒了几个在地上躺尸的洞天修士,疼的他们来回打滚。

“咔”

“嗷……啊……!”

因为好巧不巧,那双力道惊人的双足,一冲而过时,踩到的不止有水花,还有这些人的要害。

这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你和虞渊,难道有什么过节?”

少年像是没听见一样。

直到那个声音的主人试探性地喂了一声,小五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和他们不共戴天!”

而这时,他已经没法确定对方能不能收到他的回答了,因为那张扭曲的神图,已经近在眼前了。

……

那副图约有半人高,色调阴沉,上面满是混沌无序的线条,似是大道最初始的状态,盯久了会给人一种不适感。

它还尚未成形,恍若真实,但本质上仍为一片虚无,静静地悬在无头尸体的背后,仿佛在酝酿什么杀招。

幸存下来的虞渊信徒,在看到同伴身上的“神迹”后,激动到当场下跪,眼中充满狂热,兴奋地喊道:“永夜将至,唯我主长明,太玄火精赤灵神尊!”

说罢,此人身上突然燃起极为炽烈的光芒,如白色火焰般,他就这么合掌,摆出祈祷的姿势,对着那副神图,肉身化为绚烂的光雨,竟直接化道了!

顷刻间,这名信徒消失了,徒留一件黑衣因为失去支撑落到地上,点点星芒从那团白色光焰中飞出,融入无序的神图。

一时间,虚空中的诵经声更大了,宛若一位天魔禅唱,并降临此地,与此同时,无序神图中的景象开始扭曲,化为一处通道,那深处似有一位神灵的虚影,响应召唤,跨越亿万里之地前来。

“呵,献祭邪法,真以为能召唤一名神灵过来?”兔爷冷冷看着这一幕,虽然对这类奇淫邪术十分鄙夷,但也不可否认,神降仪式一旦成功,后续处理将变得相当棘手。

即便他并不觉得一张无主的神图,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考虑到战场是自家温泉,一旦出手,他恐怕很难有精力顾及周围,届时出现的建筑损坏等,自己也很难接受。

如此一来,唯有……兔爷催动神图,一只大爪子从他身后的月盘中探了出来,散发银辉,足有半个房屋那么大,径直压向虞渊的神图。

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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