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首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自这兔子在他头上拉粑粑的那天起,老镇首就将这兔子视为儿女一般看待。
也正是从那天起,老镇首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兔子……嘴怎么变刁了?原来吃的挺香的菜叶大萝卜,通通不吃了,唯独院子里晾晒的黄精、山参等药材受它青睐,隔三岔五就被霍霍,留下一地兔子粪。
难道变聪明的副作用是挑食?
不仅如此,它还开始往外跑了,就跟到了叛逆期似的,开始夜不归家,老镇首找到山上时,却发现这兔子学会了絮窝,窝里塞满了山上常见的药材,这货抱着个胡萝卜粗细的山参,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梦里不时还啃一口。
几年后,凭着一手兔子踢鹰,兔子成了附近山上的老大,不仅猛禽害怕它,连野猪、熊罴都很听它的话,不再伤害上山采药的人。
那段时期,倒是方圆十里内的猎人,尤其是一些猎兔子的人,不知为何上山后的伤亡率惨重。
十年后,老镇首不再龙精虎猛,他已步入暮年,血气渐衰,为镇子操劳的岁月在他的生命之轮上刻下了难以愈合的痕迹。
他开始戒酒,整日搓着花生,对窝里的老伙计说:“我们都老了,没多少日子了,嘿嘿……老伙计,我得走到你后面才行。”
年纪大了,老镇首开始经常谈论生死。缅怀过去和温泉养生,也成了这位老人每日必做的打卡项目。
兔子的寿命是5到12年,有些野兔或许能活得更久一些,但也不会超过20年。
又过了一年,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汤药成了和三餐一样,不能断顿的东西,这一年的时间,兔子每天都会离开很短一会儿,偷偷给老人衔药回来,要么是午休,要么是深夜,但凡老人还能睁开眼的时候,兔子绝不离开一步。
它衔来很多补药,甚至灵草,想要为老人续命,每次老镇首短暂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些药,都会笑着摆摆手……尽管他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先放这儿吧,我过会就吃。”
话虽这样说,但病入膏肓的老者怎能不明白自己的情况,他现在虚不受补,就是救命的仙草,对他来说都没有用了。
晚秋的山风是那样寒凉,正如老人的身子骨,早已是风中残烛。
……
老镇首的忌日是十月初八,这天,章平镇的人为了纪念这位仁慈的老人,会让家里的年轻人端着果品和装着药材的香囊,来到那间老屋祭拜,如果有幸见到一只雪白的兔子,这个孩子未来一年里都会无病无灾。
人们习惯把这只兔子叫做“兔爷”,因为在传说里也有一只骑虎下凡、为人间驱除瘟疫的兔子,那只神兔的名字就是兔爷。
此时,距离兔爷来到这间镇子,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它在老人刚去世的那几年里销声匿迹,镇上的人都以为它死了,就像老狗在预感时日无多之际,会离家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死去一样。
“它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它衰弱不堪的样子吧。”当时的镇民这样想道。
然而,事实却和这些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的确,最初几年,因为老人的死而受刺激过大的兔子,在浑浑噩噩中丧失了灵智,像只山野兔子般,跑到山里游荡,还因为生物的繁衍本能,有了一窝小兔子。
很可惜,浑噩中的它比一般的兔子还要不顾家一些,山大王消失的档口,附近的猛禽回归,一窝兔子和母兔,在兔爷找回自我的时候,只活下来一只。
本着父辈的责任感,它带着这只兔子回到那个让它魂牵梦绕的小镇,那年,兔爷十八岁,按照兔子的寿命,它已经是兔族中的百岁老人了。
兔爷经此劫难,竟渐渐有了修为,学会了吞吐日精月华来壮大自身,寿命不再成为桎梏它的枷锁。
回到小镇的第六年,它的孩子死了。它挖坑埋葬了它,这一次,兔爷没有太多伤感,却在转身时流了一滴泪。
兔爷虽非凡种,但很可惜,它的子嗣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在父亲的庇护下,这只兔子走完了它平凡的兔生。它是自然死亡。
从那以后,兔爷很少现身了,只是人们知道,只要那间老屋还在,兔爷就在。他们把老镇首的房子修缮成一间祠堂,结果整整五十年,兔爷都没有出现。
直到距今三代前的镇首,一个才华横溢的修道天才,因为崇拜老镇首的事迹,争取了师门的名额,来到这里赴任,是他复原了老屋,兔爷才回到章平镇居民的视线中。
新镇首在这里呆了五年,死于一次大规模兽潮,那一年,各家下放历练的精英都损失惨重。
告慰英魂的仪式上,兔爷破天荒的现身了,它跳上为了做法事而搭起的高台,第一次以一道沧桑而沙哑的声音说道:“他们是好样的,在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家父的影子,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
随后,它当众揭穿了一名假扮成慰灵道士,企图窃取英雄遗骨的禁忌傀儡师,时至今日,那些年事已高的亲历者还无法忘记,兔子蹬鹰踢碎钢铁傀儡,拿下禁忌傀儡师的场面,真的是小眼神一瞥,霸气侧漏!
兽潮之后,章平镇的人开始发现,附近山中最大的野猪群开始每隔几年,向镇上输送一批野猪,它们不做看家护院的事,就是在镇子周边晃荡,以便在兽潮前兆出现时,向镇民发出警告,留出足够的撤离时间。
野猪王最喜爱的后代,则留在兔爷身边修行,这头猪颇有仙缘,在普通野猪的大限到来之前顺利开智,成了如今的八戒。
距今二十年前,前代镇首作乱,勾结大荒中的土匪,在镇中恶事做尽,险些让章平镇变成人间的一座魔窟,兔爷化形归来,弹指灭了作乱的镇首和土匪,岭南府顺水推舟,承认了兔爷的镇首身份。
成为镇首后,兔爷只干了一件事,将作乱镇首搜刮民脂民膏建成、孝敬其幕后靠山的宅邸收走充公,亲自主持改建成了一间温泉。
温泉的名字简单粗暴,就俩字:天堂。
这家日后名气极盛的温泉设施,其幕后大老板,便是当代镇首,兔爷!
其结果就是,这二十年间,章平镇因为事务繁多,成了驻镇修士调换最频繁的一个镇,当你有事需要找镇首时,本地人会告诉你去当地最大的天堂温泉找他。
如果是需要镇首这个职务才能处理的事,而并非刚需他本人时,可能……刚来两天的实习生,就能把这事给办了。
因为这二把手的位子……大伙是轮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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